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后院里建造了一片人工湖，湖畔修建着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是一个小亭子，以供休憩，平时萧老爷子会在这边赏景品茗，颇有闲情雅致。
萧可均和顾行川他们过来的时候，萧老爷子正在同一背影挺拔的男子对弈。后者姿态端方，仅凭一个背影便能窥出其几分风采。
顾行川看了眼，觉得熟悉，当瞥见那人侧颜时，脚下险些绊住。那人不是非止又是谁。
和上一次回家时在郊区附近见到非止时又有不同，今日的非止穿着一身休闲西装，让人有种轻松而不失庄重的感觉。
没有过分端着亦未过于讨好，这样的人无疑是让萧老爷子最是欣赏的。那种君子淡如水的感觉恰到好处。
且这位年轻教授给萧老爷子的感官非常其妙，无端便让他觉得亲近，面向对方那双仿若古井无波又似天然无垢的眸子时，萧老爷子只觉心中一片平静。
明明是临近夏日，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在这人进入视野的一刹，整颗心都宁静了下来，生不起半点烦闷。
萧老爷子对非止的印象可谓是非常好，直接就忘了请对方过来的本意，带着人就往湖边亭，棋子摆上桌开始对弈起来。
早年风里来雨里去，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得多了，晚年的萧廷仲便开始修身养性，爱上与朋友一起做些附庸风雅之事。
所幸家里出了个能挑大梁的，萧廷仲也算放心地把手中的权势交了出去。
只是唯一一点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这个孙子似乎有些过于独了，所以这次萧廷仲才想把人叫过来问一问。
萧廷仲虽然上了年纪，但眼神却是极好，加之萧可均和顾行川二人来的方向正好方便他这个角度看去，远远就瞧见了那两人。
“可均回来了”老人家嗓音中气十足，刚落完一子便忍不住喊了一声，而后又朝对面也跟着落下一子的非止道“非教授，我孙子过来了。”
萧廷仲说着先是瞥了眼棋面，视线扫过非止又把他的棋路给堵死了，心中暗叹年轻人棋艺颇深，陪他下了快一早上都是这般不急不躁。
很快，他便侧首朝绕着长廊走来的萧可均看去，目光却是锁定在萧可均身旁那人身上。从方才他就注意到了。
青年一袭红衣，发间一条红色丝绦垂落胸际，额前发丝微乱，却又像是特意打理过，每一缕都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将对方的眉眼完全展露出来。
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极具特色，见之忘俗。
察觉到萧老爷子看过来的目光，顾行川并未有多在意，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当初即使面对萧可均那个冷血又狠毒的父亲时都未胆怯过。然现在最让他在意的，是非止。
恰在这时，后者闻见萧廷仲出声，微微侧头，眼神从棋盘上挪开。
下一秒，顾行川与非止四目相对。
瞥见那个穿着熟悉的绛红色衣袍的身影，恍惚中非止以为他又看见了那个整日徘徊寺前的山中小妖，哒一声，棋子从指尖滑落，滚到了棋盘之上。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响声，棋子落下冲击太大撞散了本该身处那个格子的棋子，一个连着一个。随即整个棋盘分崩离析。
正如他那颗本该守着青灯古佛向往大道的心。
萧可均忽地出声，垂落身侧的那只手缓缓握住顾行川拢在袖中的手，牵着他往前，“太傅。”这一举动打断了顾行川和非止的对望，顾行川迅速敛下视线，去看萧可均，“嗯”
萧可均喉头滚动，“行川。”
不知为何，离萧老爷子越近，萧可均心中莫名便生出了丝紧张，这是他除了面对太傅时从未有过的情绪，眼下这种情绪不单是因为太傅。
许是当年他没有机会在母后面前带着太傅，亲口告知对方，太傅是他心中所爱。
如今萧老爷子是他唯一的亲人，萧可均便生出了这样的心理。很快，他便要带着他的太傅见家人了。
顾行川被萧可均一路拉着往前，他能感知到非止看向他的目光。离得近了，萧廷仲洪亮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哈哈，非教授，这局怎么算”
眼看他就又要输了，没想到非止一个手滑把子掉到了棋盘上，基本把整个棋局都打乱了，萧廷仲十分畅快。
他虽然不喜欢旁人让着自己，但也不希望一直输。
非止今日同萧廷仲下棋时并未因着他的身份刻意让子，两人输赢三七，多的是萧廷仲被杀得片甲不留。
对方不是那种步步紧逼的棋路，而是那种润物无声，不知不觉便将他的棋子蚕食大半，这样的路数让萧廷仲防不胜防。
此时见到非止不小心破坏了棋局，萧廷仲就禁不住打趣，连孙子带了一个看起来和他十分亲密的青年回家都暂时放下了，首先便是去看非止，观察他的神色。
从早上这人进门开始，对方从头至尾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总给人一种仿若早已勘破红尘的感觉。
萧廷仲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脸上的平静被打破，而他也确实看到了。
后者正对着一个方向出神，然当他准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时，非止已敛了眸子。
以他的记忆力自然能够将方才的那盘棋一子不错复原，但非止此时只是对萧廷仲淡淡一笑，唇边的弧度与之前都没有两样，“便算晚辈输吧。”
萧廷仲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还从未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看到这样的气质，听到他主动认输遂摆摆手，“不用，且当平局吧。”
说着，他朝一旁的佣人道“把画拿来。”
与此同时，顾行川和萧可均已走入亭中，后者唤了声∶“祖父。”
萧廷仲先是唉了声，目光却是不住地往顾行川身上瞟，视线早就瞥见了萧可均勾过去拉着人的那只手，从形态动作眼神无不可以看出孙子对身边人的喜爱。
萧廷仲故作不知，问道“这位是”
萧可均偏头，直勾勾盯视顾行川，“我的心上人。”萧廷仲一听果然，眼神都亮了。
原以为孙子是不开窍，没想到开起窍来是这个样子，这种直白又大胆，赤裸裸地示爱，简直跟以往的孙子大相径庭。
顾行川顿了下，还是对萧廷仲点了下头，“萧爷爷好，我是顾行川。”萧廷仲应声“唉唉，行川啊，好名字。”
顾行川挑了下唇，面向萧老爷子时，余光中是非止怔忡来的神情。
这种情况下，顾行川一时不知该装作不认识还是落落大方地与非止打声招呼。在顾行川犹豫之际，似乎觉察出他的心思，非止率先起身，温声道∶“顾先生。”
萧廷仲诧异非止会开口，而且听起来好像跟顾行川早就认识，“嗯非教授认识行川”萧可均瞬间将视线睇向非止，目光蓦然变得深刻，顾行川忙捻了捻他握着自己的掌心，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没人发现他的动作。
萧可均却在这一瞬柔和了面色。
非止亦在这时同萧老爷子点了点头。顾行川”我与非教授是旧识。”
恰好这时佣人把画拿了过来，萧廷仲在福伯过来收拾好棋盘后，便将画置于石桌之上，“非教授，快帮我鉴赏一下这副画。
最近这位非止教授在国艺大赏可是出了名，加之对方本身的荣誉亦不少，圈子里许多权贵都想请他到家中鉴赏一下收藏的精品，萧廷仲自是不甘落于人后，刚好今天就把人请到了家里。
非止没有拒绝，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好似没有改变过。
然顾行川却有些想要询问，问对方为何会穿过来，来到属于他的世界。正想着，手被轻轻勾动了下，顾行川回神，偏头就看到萧可均再度沉下的神色。
顾行川一顿。
也不知萧可均这毛病究竟还改不改得过来，无奈之下，他只得重新望向他，将自己的全副心神都落在他身上。
萧可均这才满意。
两人的互动短暂，却恰好被刚摆好画的萧廷仲瞥见，他笑着摇了摇头。非止垂目看画的动作一顿，不由往顾行川那边看了眼。
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纵然萧廷仲不想打扰孙子和心上人的二人世界，但他也久未见到孙子，所以就让两人留了下来，顺道让他们今天在老宅住一晚再走。
觉得回去估计就是要睡笼子的顾行川对此没有异议，萧可均稍作停顿后也答应下来。
而非止同样被萧廷仲留下，晚餐期间，萧廷仲道∶“听闻非教授马上调到京市去了，我这家里还有许多东西等着懂它的人欣赏，还请教授多留些时候。”
非止并未拒绝，“那便叨扰萧先生了。”
萧廷仲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今天还多亏了非教授陪我这个老家伙，不然老家伙我可要无聊咯”
他一边说，一边朝另一侧坐着的顾行川和萧可均看了看。
这两个年轻人年轻气盛，回来后在亭子里坐了没多久便回房，一直待到现在才下来，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听出萧老爷子意有所指的顾行川摸了下鼻尖，许是今日起得太早，加上昨日在那样的环境下于笼中住了一晚不说，顾行川还担心萧可均万一没有忍住掀开他的衣服看到那些
总之有点没睡好，在亭中坐了会便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萧可均看出他的困顿就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卧房，顾行川长长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就黑得差不多了。
萧可均见萧廷仲拿这个打趣，知道太傅面皮薄，于是淡声道∶“祖父。”
萧廷仲一见他这么维护对方，心中大乐，没想到孙子是这样的开窍葫芦，但还是给他面子，连忙挥手，“不说了，吃饭吃饭，非教授多用点，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末了招呼非止一句。至于顾行川那边
萧廷仲看着自家孙子布菜的那股殷勤劲儿，心中咋舌，这哪里是心上人，心肝宝贝还差不多。
眼看碗都要满了，顾行川笑了声，看向萧可均无声道了句“均儿，而后道“你也吃。”萧可均顿了顿，“知道了。”
嘴上说着知道，手上却是不停，刚给顾行川手边摆上汤盅，又开始挑鱼刺。太傅最喜吃鱼。
那边，非止夹着面前几道素菜，萧廷仲无意中看到，“非教授茹素”非止“是，我信佛。”
萧廷仲大悟，“原来如此。”
难怪非教授给他的感觉总是与旁人不同。
有种高大而深远的气息，却又淡如菊、素如简，令人心生好感。
注意到两人谈话，顾行川望了眼非止，旋即便不期然同后者眼神相撞。这是今日第二次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顾行川垂眸。或许，他该问一问。
非止为何会过来，他的执念又是什么
想到便做，用完饭后，顾行川趁着萧可均前往厨房的间隙，往院外走去。
刚才非止出去至今未回，顾行川循着他离开的方向，走过一条铺满石子的羊肠小道穿过小院，最终在山石后不远处的走廊下找到对方。
“非止大师。”
顾行川走过去，今天没有月亮，但整个萧宅都被路灯映照着，此时灯光打在非止身上，为他罩上了一层暖黄光晕。
听见声音，非止朝他望来。
顾行川走近。
便听非止道“顾施主。”
顾行川应了一声，“有个问题，我想问一问大师。”闻言，非止顿了下，似乎猜到他是要问什么。
下一瞬，顾行川就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大师为何会从你的世界来到这里。”省略的那句不用明说，两人心中一清二楚。
非止沉默。
顾行川看他，比之当初那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佛子相比，此时的非止似多了几分人气，看起来
刚想到这里，非止便出声了，“顾施主，真的，想知道”
顾行川顿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心里也跟着变得迟疑，开始思索自己想不想知道。如果他想，非止会告诉他吗。
不得不说，他这一问属于涉及个人**了。但
不待顾行川回答，非止如珠似玉的嗓音平静，同他缓缓道来∶“贫僧曾入太虚幻境。”
太虚幻境，传闻中能窥探人的一切私欲，任何人都逃不掉。顾行川怔怔望他。
佛子也会有私欲
非止同样在看他，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像是终于染上凡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只听他继续∶“太虚幻境照见了我的内心真实。”
不再是贫僧，而是"我。
顾行川蓦地睁大眼睛，再次和非止对视，心脏似在这一刻开始加速，声如雷鼓。
有什么东西被揭开，其下的东西暴露出来。
但顾行川犹豫着，该不该上前看去，仿佛再进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非止没有穿着僧衣，发丝很黑，不长不短的耷拉下来，落在眉间，将那双干净剔透的眸子完全显露出来。
顾行川喉咙像是被堵住，他唇瓣张合半晌，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要再问下去吗。太虚幻境非止又看到了什么
隐约间，顾行川觉得，或许是和他有关的。
所以才会让非止产生执念，甚至跨越时空也要追过来
脑海中忽然而起的这个念头让顾行川心乱，又有些害怕，不知道在怕些什么。正当顾行川一鼓作气，准备张口之际，后方忽地响起一道极沉极低的声线，似在压抑。
“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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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上一次回家时在郊区附近见到非止时又有不同，今日的非止穿着一身休闲西装，让人有种轻松而不失庄重的感觉。
没有过分端着亦未过于讨好，这样的人无疑是让萧老爷子最是欣赏的。那种君子淡如水的感觉恰到好处。
且这位年轻教授给萧老爷子的感官非常其妙，无端便让他觉得亲近，面向对方那双仿若古井无波又似天然无垢的眸子时，萧老爷子只觉心中一片平静。
明明是临近夏日，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在这人进入视野的一刹，整颗心都宁静了下来，生不起半点烦闷。
萧老爷子对非止的印象可谓是非常好，直接就忘了请对方过来的本意，带着人就往湖边亭，棋子摆上桌开始对弈起来。
早年风里来雨里去，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得多了，晚年的萧廷仲便开始修身养性，爱上与朋友一起做些附庸风雅之事。
所幸家里出了个能挑大梁的，萧廷仲也算放心地把手中的权势交了出去。
只是唯一一点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这个孙子似乎有些过于独了，所以这次萧廷仲才想把人叫过来问一问。
萧廷仲虽然上了年纪，但眼神却是极好，加之萧可均和顾行川二人来的方向正好方便他这个角度看去，远远就瞧见了那两人。
“可均回来了”老人家嗓音中气十足，刚落完一子便忍不住喊了一声，而后又朝对面也跟着落下一子的非止道“非教授，我孙子过来了。”
萧廷仲说着先是瞥了眼棋面，视线扫过非止又把他的棋路给堵死了，心中暗叹年轻人棋艺颇深，陪他下了快一早上都是这般不急不躁。
很快，他便侧首朝绕着长廊走来的萧可均看去，目光却是锁定在萧可均身旁那人身上。从方才他就注意到了。
青年一袭红衣，发间一条红色丝绦垂落胸际，额前发丝微乱，却又像是特意打理过，每一缕都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将对方的眉眼完全展露出来。
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极具特色，见之忘俗。
察觉到萧老爷子看过来的目光，顾行川并未有多在意，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当初即使面对萧可均那个冷血又狠毒的父亲时都未胆怯过。然现在最让他在意的，是非止。
恰在这时，后者闻见萧廷仲出声，微微侧头，眼神从棋盘上挪开。
下一秒，顾行川与非止四目相对。
瞥见那个穿着熟悉的绛红色衣袍的身影，恍惚中非止以为他又看见了那个整日徘徊寺前的山中小妖，哒一声，棋子从指尖滑落，滚到了棋盘之上。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响声，棋子落下冲击太大撞散了本该身处那个格子的棋子，一个连着一个。随即整个棋盘分崩离析。
正如他那颗本该守着青灯古佛向往大道的心。
萧可均忽地出声，垂落身侧的那只手缓缓握住顾行川拢在袖中的手，牵着他往前，“太傅。”这一举动打断了顾行川和非止的对望，顾行川迅速敛下视线，去看萧可均，“嗯”
萧可均喉头滚动，“行川。”
不知为何，离萧老爷子越近，萧可均心中莫名便生出了丝紧张，这是他除了面对太傅时从未有过的情绪，眼下这种情绪不单是因为太傅。
许是当年他没有机会在母后面前带着太傅，亲口告知对方，太傅是他心中所爱。
如今萧老爷子是他唯一的亲人，萧可均便生出了这样的心理。很快，他便要带着他的太傅见家人了。
顾行川被萧可均一路拉着往前，他能感知到非止看向他的目光。离得近了，萧廷仲洪亮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哈哈，非教授，这局怎么算”
眼看他就又要输了，没想到非止一个手滑把子掉到了棋盘上，基本把整个棋局都打乱了，萧廷仲十分畅快。
他虽然不喜欢旁人让着自己，但也不希望一直输。
非止今日同萧廷仲下棋时并未因着他的身份刻意让子，两人输赢三七，多的是萧廷仲被杀得片甲不留。
对方不是那种步步紧逼的棋路，而是那种润物无声，不知不觉便将他的棋子蚕食大半，这样的路数让萧廷仲防不胜防。
此时见到非止不小心破坏了棋局，萧廷仲就禁不住打趣，连孙子带了一个看起来和他十分亲密的青年回家都暂时放下了，首先便是去看非止，观察他的神色。
从早上这人进门开始，对方从头至尾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总给人一种仿若早已勘破红尘的感觉。
萧廷仲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脸上的平静被打破，而他也确实看到了。
后者正对着一个方向出神，然当他准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时，非止已敛了眸子。
以他的记忆力自然能够将方才的那盘棋一子不错复原，但非止此时只是对萧廷仲淡淡一笑，唇边的弧度与之前都没有两样，“便算晚辈输吧。”
萧廷仲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还从未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看到这样的气质，听到他主动认输遂摆摆手，“不用，且当平局吧。”
说着，他朝一旁的佣人道“把画拿来。”
与此同时，顾行川和萧可均已走入亭中，后者唤了声∶“祖父。”
萧廷仲先是唉了声，目光却是不住地往顾行川身上瞟，视线早就瞥见了萧可均勾过去拉着人的那只手，从形态动作眼神无不可以看出孙子对身边人的喜爱。
萧廷仲故作不知，问道“这位是”
萧可均偏头，直勾勾盯视顾行川，“我的心上人。”萧廷仲一听果然，眼神都亮了。
原以为孙子是不开窍，没想到开起窍来是这个样子，这种直白又大胆，赤裸裸地示爱，简直跟以往的孙子大相径庭。
顾行川顿了下，还是对萧廷仲点了下头，“萧爷爷好，我是顾行川。”萧廷仲应声“唉唉，行川啊，好名字。”
顾行川挑了下唇，面向萧老爷子时，余光中是非止怔忡来的神情。
这种情况下，顾行川一时不知该装作不认识还是落落大方地与非止打声招呼。在顾行川犹豫之际，似乎觉察出他的心思，非止率先起身，温声道∶“顾先生。”
萧廷仲诧异非止会开口，而且听起来好像跟顾行川早就认识，“嗯非教授认识行川”萧可均瞬间将视线睇向非止，目光蓦然变得深刻，顾行川忙捻了捻他握着自己的掌心，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没人发现他的动作。
萧可均却在这一瞬柔和了面色。
非止亦在这时同萧老爷子点了点头。顾行川”我与非教授是旧识。”
恰好这时佣人把画拿了过来，萧廷仲在福伯过来收拾好棋盘后，便将画置于石桌之上，“非教授，快帮我鉴赏一下这副画。
最近这位非止教授在国艺大赏可是出了名，加之对方本身的荣誉亦不少，圈子里许多权贵都想请他到家中鉴赏一下收藏的精品，萧廷仲自是不甘落于人后，刚好今天就把人请到了家里。
非止没有拒绝，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好似没有改变过。
然顾行川却有些想要询问，问对方为何会穿过来，来到属于他的世界。正想着，手被轻轻勾动了下，顾行川回神，偏头就看到萧可均再度沉下的神色。
顾行川一顿。
也不知萧可均这毛病究竟还改不改得过来，无奈之下，他只得重新望向他，将自己的全副心神都落在他身上。
萧可均这才满意。
两人的互动短暂，却恰好被刚摆好画的萧廷仲瞥见，他笑着摇了摇头。非止垂目看画的动作一顿，不由往顾行川那边看了眼。
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纵然萧廷仲不想打扰孙子和心上人的二人世界，但他也久未见到孙子，所以就让两人留了下来，顺道让他们今天在老宅住一晚再走。
觉得回去估计就是要睡笼子的顾行川对此没有异议，萧可均稍作停顿后也答应下来。
而非止同样被萧廷仲留下，晚餐期间，萧廷仲道∶“听闻非教授马上调到京市去了，我这家里还有许多东西等着懂它的人欣赏，还请教授多留些时候。”
非止并未拒绝，“那便叨扰萧先生了。”
萧廷仲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今天还多亏了非教授陪我这个老家伙，不然老家伙我可要无聊咯”
他一边说，一边朝另一侧坐着的顾行川和萧可均看了看。
这两个年轻人年轻气盛，回来后在亭子里坐了没多久便回房，一直待到现在才下来，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听出萧老爷子意有所指的顾行川摸了下鼻尖，许是今日起得太早，加上昨日在那样的环境下于笼中住了一晚不说，顾行川还担心萧可均万一没有忍住掀开他的衣服看到那些
总之有点没睡好，在亭中坐了会便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萧可均看出他的困顿就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卧房，顾行川长长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就黑得差不多了。
萧可均见萧廷仲拿这个打趣，知道太傅面皮薄，于是淡声道∶“祖父。”
萧廷仲一见他这么维护对方，心中大乐，没想到孙子是这样的开窍葫芦，但还是给他面子，连忙挥手，“不说了，吃饭吃饭，非教授多用点，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末了招呼非止一句。至于顾行川那边
萧廷仲看着自家孙子布菜的那股殷勤劲儿，心中咋舌，这哪里是心上人，心肝宝贝还差不多。
眼看碗都要满了，顾行川笑了声，看向萧可均无声道了句“均儿，而后道“你也吃。”萧可均顿了顿，“知道了。”
嘴上说着知道，手上却是不停，刚给顾行川手边摆上汤盅，又开始挑鱼刺。太傅最喜吃鱼。
那边，非止夹着面前几道素菜，萧廷仲无意中看到，“非教授茹素”非止“是，我信佛。”
萧廷仲大悟，“原来如此。”
难怪非教授给他的感觉总是与旁人不同。
有种高大而深远的气息，却又淡如菊、素如简，令人心生好感。
注意到两人谈话，顾行川望了眼非止，旋即便不期然同后者眼神相撞。这是今日第二次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顾行川垂眸。或许，他该问一问。
非止为何会过来，他的执念又是什么
想到便做，用完饭后，顾行川趁着萧可均前往厨房的间隙，往院外走去。
刚才非止出去至今未回，顾行川循着他离开的方向，走过一条铺满石子的羊肠小道穿过小院，最终在山石后不远处的走廊下找到对方。
“非止大师。”
顾行川走过去，今天没有月亮，但整个萧宅都被路灯映照着，此时灯光打在非止身上，为他罩上了一层暖黄光晕。
听见声音，非止朝他望来。
顾行川走近。
便听非止道“顾施主。”
顾行川应了一声，“有个问题，我想问一问大师。”闻言，非止顿了下，似乎猜到他是要问什么。
下一瞬，顾行川就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大师为何会从你的世界来到这里。”省略的那句不用明说，两人心中一清二楚。
非止沉默。
顾行川看他，比之当初那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佛子相比，此时的非止似多了几分人气，看起来
刚想到这里，非止便出声了，“顾施主，真的，想知道”
顾行川顿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心里也跟着变得迟疑，开始思索自己想不想知道。如果他想，非止会告诉他吗。
不得不说，他这一问属于涉及个人**了。但
不待顾行川回答，非止如珠似玉的嗓音平静，同他缓缓道来∶“贫僧曾入太虚幻境。”
太虚幻境，传闻中能窥探人的一切私欲，任何人都逃不掉。顾行川怔怔望他。
佛子也会有私欲
非止同样在看他，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像是终于染上凡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只听他继续∶“太虚幻境照见了我的内心真实。”
不再是贫僧，而是"我。
顾行川蓦地睁大眼睛，再次和非止对视，心脏似在这一刻开始加速，声如雷鼓。
有什么东西被揭开，其下的东西暴露出来。
但顾行川犹豫着，该不该上前看去，仿佛再进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非止没有穿着僧衣，发丝很黑，不长不短的耷拉下来，落在眉间，将那双干净剔透的眸子完全显露出来。
顾行川喉咙像是被堵住，他唇瓣张合半晌，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要再问下去吗。太虚幻境非止又看到了什么
隐约间，顾行川觉得，或许是和他有关的。
所以才会让非止产生执念，甚至跨越时空也要追过来
脑海中忽然而起的这个念头让顾行川心乱，又有些害怕，不知道在怕些什么。正当顾行川一鼓作气，准备张口之际，后方忽地响起一道极沉极低的声线，似在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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