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_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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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为啥?”张老师给孝文添茶,孝文听到张老师胸腔里发出一种沉重的出声。张老师接着又问:“没有你看上的,还是没有人提媒?还是……”

  孝文觉得说这些大倒兴头,漫不经心地回道:“这些事情,有爹有妈当家,我懒得操心。”张老师大不以为然地说:“哎,这是啥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来是自己的事,岂能交给爹妈而自己不管哪!新社会,要从各个方面变新哩!要结成新的婚姻,要干事业的婚姻,要共同进步的家庭。啊?你这个后生太消沉,不好,不好!”他又看着刘成礼和丁启年说:“你们,要对尹孝文多多关心,多多帮助,啊?”

  “张老师,你坐下缓会儿。”孝文说。刘成礼把肚皮抖了一下,暗笑一声,没吭气。丁启年说:“老师说得极对,现在进步青年有的是,我给他寻谋一个干散些的女干部,看他再消沉不消沉!”

  我给你也物色一个,三脚踢不出一个屁的,陪衬你,好不好?孝文对丁启年说。刘成礼闻言,借机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连说痛快!痛快!丁启年好心没得好报,兀自可笑了一下,说你还想得舒坦?我还真的给你把这个忙帮定了!孝文见丁启年认了真,心里有些担心这家伙真的这么一来,那他的家里说不定又会起一阵旋风儿哩,便说不劳你丁大书大驾,在下已经有主意了。

  刘成礼、丁启年、张老师齐声问道:“谁啊?”

  孝文扬起头,上翻着眼皮,做作了一阵子道:“不说!”

  刘成礼伸手指着孝文,从指头上瞄过去说:“腊一一八!”

  孝文狠狠地瞅了一眼刘成礼,起身说:叫老师早些休息吧,我们走呗!

  为了尽快跳出由腊八而形成的情感苦海,常世义决定要娶腊八为妻。车马店掌柜曹德唤过来天保,递给天保五万元新币说:这是你这一阵儿收账的酬劳。你还是有能耐,竟然收回了几笔老账,新账也收得利索。你别嫌少,这些钱,就你们家里能用一个月哩。

  “多谢掌柜。”天保说。曹掌柜又说:“天保,你快走了,你去把你的姐姐叫来,我问个事情。”天保迟疑地问:掌柜问哙?我爹爹,他不成吧?

  “你干爹但问了,就说是我叫的。”

  腊八拗不过天保的再三鼓捣,领着龙儿到了车马店。曹掌柜见了腊八,心里先豁亮了一大片,只恨自己已经有了妻小,直看得把腊八低了头别过了身子,才说天保姐姐,今儿来,跟你商量个事情。他端起盖碗茶吸了一口,咂吧了一下,稳了稳声气说:现在,政府要求我们,要把车马店的炕铺收拾干净,要讲卫生。所以呢,我打算寻一些女人拆洗被褥,平时打扫脚户的客房。你呢,在家里闲着,你干爹也老了,多少挣几个钱,把你干爹帮扶一把。你看成不成?

  “我干爹说成,我就成。”腊八怯怯地说。

  曹掌柜伸手抖了一下袖子,说那个不成问题,我给他说,保准他成。

  腊八不知再说什么合适,悄声等着。

  这个我姐姐能干。天保说成天圈到家里,急也急坏哩。腊八暗捶了天保一把。

  曹掌柜抬脸遥望了一眼大门口,说天保,你去把那个马车接一下去。

  见天保走了,曹掌柜抠了两把头皮说:腊八,不过说来,你出来进去地领着这么个尕男人儿,不合适吧?别人笑话不?我多说一句,你多好的姑娘,好好寻上个汉子,就像我们这里的小常般的。我给你干爹说个人情,把你的这个旧婚姻也解放一把,啊?好不?

  腊八像个犯错的人听训一样呆立着。

  “常世义!”曹掌柜大声叫道、常世义在伙房里高嗓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进上房,问道:掌柜的,阿么了?转脸又佯问道:哦?天保姐姐来了吗?他随手在龙儿的耳朵上扒拉了一把。

  腊八一看,是常世义,赶紧背过脸去。

  曹掌柜一本正经地说小常,你去给天保姐姐安顿活儿去。常世义望着腊八说天保姐姐,我们走吧!

  腊八随常世义走到院子里,觉得常世义在死盯着她看,她浑身不自在起来,心慌得厉害,想着怎么摆脱常世义。她攥着龙儿的手,用大拇指勾住龙儿的一根指头,使劲捏了一下,龙儿疼得猛地大叫起来。她在龙儿头上捣了一指头’狠声道:“喊哈!家里走!”随即扯着龙儿出了大门。

  常世义觉得正在顺茬上,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变故,伸着手叫道:“哎哎哎,你……”眼看着腊八走脱了,他失望地站在那里,耷拉下了脑袋。

  “不要紧,她没说不成。”曹掌柜走过来说,“你赶紧去给她的干姑父说去,张全林觉得那个尹孝文对腊八模棱两可,有常世义这么一个小伙子喜欢腊八,对腊八来说是一件好事情。但他认为要紧的不是让冯车户同意把腊八嫁给常世义,也不是劝腊八答应嫁给常世义,而是腊八与龙儿的婚姻关系先要有个了断。如果腊八与龙儿的婚姻了断了,那么腊八嫁谁都是能成的。他也知道常世义来找他帮忙说话,是因为常世义再找不到合适的人。他对冯家打跑腊八以后的那种不当回事儿的做法十分看不惯,心里总是为腊八打抱不平,觉得腊八的命运真是不好,腊八应该有一个新的活法,所以他心底里是赞成腊八嫁给常世义的。再怎么说,腊八嫁给常世义总比嫁给龙儿强许多哩。但他也有为难处,冯车户这个大舅哥的一关可不是轻易能过的,还不知新嫂余婶子对这事儿顺风吹呢还是倒拉车哩。再说亲戚伙里做这种给别人帮忙的事儿,岂不是胳膊肘儿往外拐嘛!如果自己不管吧,枉费了常世义这个机会不说,对腊八来说却也不忍心,何况自己还是给公家办事的干部,怎么能在这些事情上装熊呢?

  “小常,你这不是给我们家里找麻达吗?”冯成英怨声怨气地说,“常说是见婚缘说成,见冤仇说散哪,你咋能叫我们干这一种,这一种把已就了的婚姻拆散的事情嘛!这不是叫我们损阴德嘛!再说,我就见过牛肋巴三尺往里弯的,就没见过牛肋巴三尺往外弯的,你这不是叫他姑父吃里扒外嘛!”

  常世义听了,肚子里翻起对冯成英的老账来,心里忽地一下恼怒起来,觉得冯成英这个婆娘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他待要发作揭冯成英的老疤疤,转念一想,当下是求人家办事,言语冲撞了冯成英,必定坏事,只好把一腔怨忿硬压回肚子里去了。

  张全林听出来老婆的话音儿,明指着常世义,暗里却是敲打我老张,心里很是别扭,但想到要从长计议,她毕竟是冯家人,惹恼了不宜。遂又顺着老婆的话说是这么个理啊,不过呢,腊八也确实难,童养媳不好当,跟她新干妈也硌硌拧拧地不合,又叫干爹打跑了一回,现在是低着脑袋挨日子哩!有个兄弟吧,又走得远。这呀,搁谁头上都不好过,还是要有个长远算计呢!晻,那你说,她干爹能同意不?冯成英用一只脚后跟碰着另一只脚尖,低着头不情愿地运:说不来。原先嫁腊八的时候,我哥哥他就左挡右拦地不愿意。哎,现时来,可又看着紧得不叫腊八出门,你能说清楚吗?她斜瞅了一眼男人,侧眼睥视着常世义说:你们尽都想的是个家的好事儿,腊八再嫁了人,龙儿,龙儿谁管?再说,你们又不是没见,龙儿把腊八那么要紧的,能分开吗?她把两手一袖,一拧脖梗,把后脑勺亮给了常世义和张全林。

  这也是个实情,唤,小常?张全林轻轻地点着头说叫我说呢,小常,咱还是先不给腊八她干爹说,要紧的呢,还是要帮助腊八把她的这个婚姻事儿想通了,能通过政府解除掉,毕竟婚姻是她个人的事儿,能跟龙娃子分开了,那她就自由了,再找谁都成。到那时,我就可以帮你了。你说呢?

  “那要等到啥时候?”常世义急道。

  咦,这就说不准啥时候了。张全林见常世义对自己有了怨气,问道:那腊八不愿意分开,就情愿嫁给龙儿呢?那腊八不愿意嫁给你呢?你还急得不成!

  “腊八不愿意?我敢是比那个拉鼻涕的傻蛋龙儿强多了吧?腊八不愿意嫁给我?那她为啥一见我,就羞成那么个着?”常世义觉得叫张姑父这么一说,全都没戏唱了,那还成?

  哼!冯成英高深莫测地说:腊八的心思,你们哪,你们谁都猜不着。张全林有些烦冯成英,扭着劲说:“咋猜不透,那你说嘛!腊八是个啥心思?”

  冯成英没在乎男人的口气,说小常,我看你是剃头匠的担子一头儿热,你做的这个事情是雀儿吃大豆,嘴里不来的事情。我给你实实儿地说,腊八,那个丫头,人家心里扯牵的是尹家的老大,你知道个啥?她跟龙儿不成的话,跟你也不成哪。

  常世义听罢,脸上挂起一些得意的笑模样说:“冯家娘娘,你说的这个不可能!尹孝文亲口给我说过,谁跟他提说腊八,他就跟谁翻脸,而且是骂着我说的。那她腊八,也是剃头匠的担子一一一头儿热吧?再说,尹掌柜能答应?腊八想的,才叫是雀儿吃大豆,哎,嘴里不来!”常世义又对张全林说:“张姑父,那你说个,再咋办?”

  嚼张全林说既然这样的话,也就放心了。这么,我再托人劝说腊八去,也到这里政府里去打听一下,这些事情上,政府是个啥政策,啥主见,只要腊八那面开了口,关键问题就解决了。你说好不好?心急吃不了热洋芋嘛!

  常世义有些垂头丧气,又很不甘心地重叹了一声。

  腊八没有到车马店去干活。

  等了几天,还是没见腊八到车马店里来,曹掌柜给冯车户说了一回,也没见腊八到车马店里来。常世义的夺婚谋划没找到一点突破口,但他等不得了,他要启程去上学。这晚,常世义连哄带唬地叫天保劝他姐姐甩掉尕女婿儿,又把冯车户余婶子掂过来翻过去地辱弄了一番,直唠叨了半夜,才把天保兑得勉强点了头。

  常世义开学的日子眼看就到了,他把他的指望托付给了刘成礼两口子。刘成礼只应允给腊八找个事情干,但不过问腊八的家事。常世义暗里托靠尹孝萱鼓动腊八扯破与龙儿的婚姻,一旦有结果了,立马写信给他。

  也许是又一个年时轮回开始了,该出门的人们又要出门去。张全林被召到军区后勤处。原以为要置办军需到祁连去,后勤处却通知他去参谋部。在参谋部首长告诉他,为配合解放军解放西藏,这里要组建一个骑兵团开赴青海南部,派他去骑兵团承担后勤工作。首长还告诉他,如果了解有会骑马的当地青年战士,可以介绍过来,愿意参军的也可以,并要他随先头部队尽快出发。他自然想到要带天保一起去。

  张全林给冯车户说了他要带天保走的意思。

  冯车户有自己的想法。他这些日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知道曹掌柜这一阵儿使唤天保顺当着哩。眼下常世义又走了,曹掌柜恐怕用得着天保的地方更多了。虽然天保不如常世义会写会算,但天保有天保的用处,用得多了慢慢地就当事了,多少能挣几个,再过几年,就成了自己的依靠,因此上不情愿张全林带天保走。不去不成吗?他说。

  “就是啊,姑父,不去的话成不?”腊八听了干姑父的话,觉得天保一走,她就像没了依靠一样,孤孤单单地成了一个人,心里空荡荡地没处着落。

  张全林听了,觉得冯车户与腊八不想叫天保离开,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走得远了不放心,但从长远着想,还是带着天保走是个正主意。他扭头对天保说:“天保,你说,跟我走哩还是咋弄?”

  天保心里乱头无绪。跟干姑父走吧,好倒是好,部队上人多,吃穿不愁,心情也好,只是对姐姐放心不下,再有个一差二错受了委屈,谁来相助?倘或再挨鞭子、再赶出去了,咋办?不跟干姑父去吧,家里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吃饭时余婶子嘴上让着吃,心里其实不愿意;走到外头去时,人们都另眼看,把自己当成龙儿的小舅子取笑,受了不少窝囊气;但要离开干姑父和部队,自己又能做啥?难道要跟着干爹赶马车?他满肚子心事,迟疑地抬起头说:“我……”

  好事情哪!天保。余婶子倒是担心天保舍不得姐姐不愿跟张全林去,截断天保的话说干姑父是干公事的人,又是大干部,过的桥儿比你走过的路还长,放心大胆地跟上了去,家里你别操心,啊?

  冯车户歪脸看着余婶子说话,猜摸着她说话的意思,是真话呢还是假话,一时却也猜不透。他用大拇指搓着炕桌的桌沿慢声慢气地说:我说的话,还是不去的好,先车马店里混达着,现看着再说。那些地方,又远又苦的,阿么着桫?

  腊八靠在隔门上,用袖口压了压两个眼窝,悲戚戚地问道:干姑父,去的时间长么短哪?能不去了,还是不去的好吧?

  张全林掂量着冯家人们说的意思,叹了一声说:去的地方是玉树藏区,条件是苦一些,但是在部队上,也吃不了啥苦。去多长时间,我也说不来,有机会了就打发回来一趟。再说哩,天保在部队上还是有出息,能学些文化,将来还能干个大事,要不然的话,把先前里学的东西丢完了,在车马店里能学个啥?跟你干爹一样1再赶一辈子马车?你们说呢?

  我赶了一辈子马车,也好着哩!冯车户作出点笑脸说。

  余婶子接过话头说:“再别争讲了,听姑父的话没麻达。年轻小伙子家,跟上姑父干事去哩,还有啥不放心的?她又对天保说:你说,天保,对着没?儿子娃娃,走遍天下……

  “我去,我去!”天保蹲在地上抬起头,不想再听余婶子说话,他看着干爹说,“但是,但是我不放心我的姐姐。”

  冯车户怪道:“不放心你的姐姐?有啥不放心的?莫道是,我们还能把她吃掉?说的这么的啥话嘛!你这个尕娃,阿么这么个你?”

  “反正再不能挨鞭子!反正再不能赶出去!你再要打了,我就不成!”天保站起来说完,又气呼呼地蹲下去。

  冯车户在炕上跪起来,气咻咻地指着天保训道:“你还管得宽!你是爹么我是爹?你是政府吗?你还是腊八的掌柜的?儿女不听话,该管的还要管!照你说,还是我的不是?”

  天保也不饶人地说:“有错说错,反正不能打……”

  “天保!你悄悄!”腊八差点哭出声来,用脚尖碰了一下天保,以袖掩口扯着龙儿去了自己的坑头。

  “不能打?”冯车户坐回到炕上指着天保说,“还不能打?你要闯祸了,连你都要打,不打不成材!你皮嘴再犟,你看我打不打,把你们还白当人了……”余婶子劝道:爹哎!再别说了,说这些做啥?天保要走哩,就好好走给呗,你也不能当着亲戚训娃娃嘛。又对张全林说家务间的事情,多少也说不清,将后谁都谨慎些。儿女们有错了就好话说,打也不成,尽都是大娃娃大人了,越打越隔着远了。又对天保说:天保,你别担心,再也不会了,你姐姐这么听话的,连院子不出啊,平白无故地打的啥?再说有我哩,你把你的放心去,啊?

  天保扭过头,闭着眼睛不吭气。

  张全林赶紧收场“好啦好啦,都有理,都不用说了。有你干妈这句话,天保你就放心。媳妇也好,姑娘也罢,反正是自己家的人,谁都知道要好好顾哩,不能打。我看,咱俩还是一处走的好,你说呢?”

  天保站起来对干爹说:“也成,那我就跟干姑父走。干爹,我这一次去时当的是骑兵,把你的马鞭子给我,成不?”

  冯车户把两手一袖,把下巴一抬说:“不给!你说球的,鞭子是我的老人传下来的,要传也传给龙儿,到不了你的手里。”

  张全林猜出天保的意图,觉得天保幼稚可笑,也明知冯车户绝对不允,打着哈哈说:“算了算了,你这个娃,要你干爹的鞭子干啥,当骑兵的都有一根哩。咱俩走吧,叫老汉们睡。”

  见张全林和天保走了,冯车户就势躺在炕上,用带有埋怨的口气悄声说:眼看着能挣几个钱儿了,你可叫他走掉了。唉,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余婶子从怀里放下已经睡着了的女儿,说你可说对了,钱儿,实话是能挣了,但是我指望不上,你也指望不上,个家的锅底还是个家燎哩。说完,她躺进被窝里,“噗”地一口气吹灭了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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