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跑了?????_沉迷男主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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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她跑了?????

  晚上玉鸾翻来覆去始终都无法入眠。

  自打知晓了这块玉匙的存在,她就一直日日在心底惦记着。

  那玉匙几乎就在她手边,夜深人静之时,好几次羞耻地坐到那大畜生怀里时,她几乎都已经碰到了。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不甘心。

  三更半夜的,玉鸾借故摸黑下了榻去喝水。

  过了许久,她回来榻边,又忍不住试着去碰那块玉匙。

  郁琤却察觉到她一直立在榻边不动,嗓音低沉困倦地问她:“在做什么?”

  玉鸾心虚地指尖一麻,转而替他掖了掖被角。

  “我就是看看郎君有没有盖被子……”

  郁琤嗤笑,“傻子……过来。”

  他掀开被子一角,让玉鸾进来,玉鸾便顺势睡到他怀里去。

  虽挤了些,但到底也顺利地睡到了他的外侧。

  玉鸾被他这暖融融的体温包围住,忍不住叹道:“郎君的怀里总是过于温暖……”

  “不好么?”

  他这是明明就是阳刚之气,这个女人好像还有些嫌弃?

  玉鸾含糊道:“冬天时还好,夏天大概会中暑吧。”

  郁琤:“……”

  “虽然会中暑,但郎君却是个极为优秀的郎君。”

  玉鸾说着又试探道:“郎君对我也极好,肯收留我,还告诉我若是想走随时就能离开,我再没见过比郎君更好的人了……”

  郁琤倒也没注意她话里的陷阱,只当她真的觉得他好,心里又略为膨胀。

  “我的为人日后你大可以向我家里的叔伯兄弟考量。”

  他对此向来都很是自信,忽然又想起件事情要问她。

  “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你阿母?”

  他冷不丁地问出这个问题,叫玉鸾还有些尴尬。

  他怎么老惦记着这件事情?

  难不成他还能认识她的阿母不成?

  “我阿母粗鄙不堪,只是个乡下人,没什么好见的……”

  郁琤闻言却皱起眉头,“怎可如此无礼?”

  他觉得这种事情是耽搁不得的,转而对她说道:“明日我便陪你去云裳庄买些衣服,你裙子上的绣花散了就别缝补了。”

  他还记得这一茬。

  玉鸾乖乖地点头,他便奖励地吻了吻她的额。

  郁琤打心底发觉这个女人离不开他的岁月真真是美好极了。

  翌日郁琤便又抽空带着玉鸾出门去买衣服。

  玉鸾随意挑选了几件时下流行的式样,忽然发现郁琤身上一直穿着的衣服不是玄青就是玄黑,颜色都颇深。

  “郎君就只喜欢深色衣裳?”玉鸾问他。

  郁琤漫不经心道:“倒也不是,是府上管事所置办。”

  玉鸾“哦”了一声。

  其实他身量颀长,身材挺拔,样貌虽不是时下吹捧的柔美男子,无法做到肤白清秀,但却英武俊朗,眉眼深邃不羁。

  他若穿些旁的衣服,必然不会似玄黑这般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之感。

  她转而又猜想该不会是他从前一直带兵打仗,怕血染红了衣服?

  “其实郎君大可以穿点其他颜色,也显得人精神。”

  “你也是这么想的?”

  郁琤忽然就来了兴致,让玉鸾陪他选几件衣服。

  玉鸾自然凭着他的喜好来选,于是就看着他愣是在一众出色的成衣里选了件紫得发光的袍子,一件绿到油亮的袍子,还有一件黄的刺目的袍子。

  这些袍子面料自然不差,且这些衣服的共同特点倒也不是反光刺目。

  而是莫名的……骚。

  玉鸾甚至无法想象出他穿上这些衣服以后,统治三军的画面。

  郁琤抬着下巴对掌柜道:“这些衣服全部……”

  玉鸾冷不丁地替他拒绝,“全部都不要。”

  郁琤诧异地看向她。

  玉鸾很是认真道:“郎君已经年逾二十了吧,我觉得郎君还是应该穿得沉稳一些。”

  “我就是第一次看见郎君穿黑袍子才被郎君所折服,若换了旁的,大抵多多少少都会影响郎君在我心里的印象。”

  郁琤心说是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友人,甚至是他的下属,如今包括喜爱他的女人,也都认为他适合穿玄黑。

  看样子,这天底下也只有深沉稳重的黑色能驾驭得了他了。

  玉鸾见那掌柜很是不豫的表情,心里又想,自己都准备离开了,他穿得骚又骚不到她,她怕什么?

  她见他沉思,就轻咳一声,缓和了语气,敛去眼底的戏谑,柔声道:“郎君可以留下这件紫色的。”

  她看来看去,就这件最骚。

  郁琤眸色微缓。

  这件么?他确实是很喜欢。

  看样子她也很喜欢了。

  那到时候就穿这件衣服去拜访她母亲吧。

  他这样一表人才,再有华服相饰,定然犹如锦上添花,让她母亲同她一般顷刻间折服于他,恨不得立马将女儿打包送到他怀里来吧?

  逛完了衣庄回去之后,郁琤便又匆匆出门办事。

  可见他的时间刻刻珍贵,却还要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她。

  玉鸾没太留意,只是回到了房间将门关上之后,她走到了榻前。

  玉鸾朝枕头底下伸手过去,随即摸索出了那只玉匙。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一回,东西总算是得手了。楚鸾和楚鎏私底下见过几回,楚鎏愈发喜欢这个妹妹。

  到底是骨肉相连的亲妹妹,且名声上也无污点。

  楚鸾是个幸运的。

  她十年前本会同家人一起死在狱中,但偏偏与母亲被桓惑接走。

  又当朵娇生惯养的花朵养护在内院,吃穿用度、奴仆伺候从来不缺。

  且桓惑生出了要将她培养成棋子来引出楚氏旧部的念头时,这时候玉鸾便闯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当他知道玉鸾的名字里也有个鸾字,他就萌生出让玉鸾做楚鸾替身的念头。

  就这样,到了最后,脏的臭的名声全然与楚鸾无关。

  即便玉鸾替代了她做棋子去与各种男人打交道,被人视作昱京荡/妇妖女,但也无法否认,玉鸾夺走她身份的事实。

  从头至尾,楚鸾都保持住了冰清玉洁的名声,博得垂怜。

  楚鎏也暗暗替妹妹感到庆幸,又将楚鸾接到了暂住的镇北侯府。

  他对楚鸾说道:“你要同那禄山王养女说话还需小心,若她胆敢伤害于你,你便立马大喊一声,我进去就替你收拾了她。”

  楚鸾弯了弯唇,甜甜一笑,“阿兄待我真好。”

  楚鎏见她这幅情态,心中又隐隐生出怜惜。

  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还能保持这样纯澈的笑容,这大概就是妹妹出淤泥而不染之处吧?

  人与人大概真的是不同的。

  他当时看见玉鸾的时候,就只觉得自己妹妹名声过于狼藉,隐隐不愿相认。

  后来虽也认了,但对玉鸾那种美艳始终无法忽视,心生龌龊之时,更是觉得玉鸾是个妖女。

  如今看到自己的真妹妹,才渐渐找回了几分骨肉相亲之感。

  他叹了口气,让楚鸾去了。

  彼时玉鸾在屋里,反复揣摩离开昱京的事情。

  侍女来传话,只说前厅有一位楚姓女郎求见。

  玉鸾听见“楚姓女郎”几字,心中便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去前厅相见,果不其然,见到了楚鸾本人。

  玉鸾的心中一颗石子悄然落地,将那点侥幸也暗暗在心底亲手将之绞杀。

  她的时间果然不多了。

  “阿姊还想占着我的位置多久?”

  楚鸾开门见山地问道。

  玉鸾自然也是开门见山地问她:“所以楚女郎给我下梨花醉的理由是什么?”

  楚鸾眸中掠过一抹异色。

  她沉默地饮了杯汤色清澄的茶下肚,随即才轻声回答了玉鸾的话。

  “我恨桓惑,自然也恨他的女儿。”

  玉鸾却说:“真的是这样吗?”

  楚鸾露出微笑,“梨花醉并不害人性命,我只是捉弄阿姊而已。”玉鸾亦是挑起唇角,“那就好,我也只是在茶水里下了梨花醉,捉弄一下楚女郎而已。”

  楚鸾闻言脸色蓦地一变,差点就摔了手里的碧瓷茶杯。

  只是她稍稍回过神来,才发觉杯中并无任何梨花香气。

  她放下杯子,朝玉鸾看去,见玉鸾缓缓开口:“楚女郎还是少来招惹我了,倘若下次再叫我得了这么个机会,女郎觉得我会不会在女郎的茶水里放梨花醉呢?”

  楚鸾似想到了什么,舒缓开眉心,声音甜软道:“既然阿姊执意要留在侯爷身边自取其辱,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等到日后清算之日,阿姊也别怪我没有提醒过阿姊就是了。”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

  玉鸾见外面楚鎏接应,心里也渐渐有了数。

  楚鎏是知情人无误了。

  但这些人并不直接驱逐于她,反而让她产生了迟疑。

  她之所以不确定郁琤到底有没有知道这些,也是因为这些日子,郁琤几乎都无暇再回府来。

  他即便知道也未必顾及得上……昱京的情势当下有多紧张她不是不清楚。

  未隔几日,玉鸾脑海里便已经慢慢成型了一份离开昱京的计划。

  玉鸾拆缝了一件贴身穿的刺绣心衣。

  她将身上能折现的东西几乎都折了银票藏在了心衣里。

  只是这日郁琤忽然一脸血地从外面回来,不仅吓得侍女一跳,连玉鸾也被他吓得不轻。

  她赶忙让侍女打来热水,拧干帕子替郁琤擦去脸侧的血渍,问他这是怎么了。

  郁琤只是冷笑,眉眼中含着挥之不去的浓重杀戾,“杀了几个人而已。”

  不止脸上,他的身上是血,剑上也是。

  但很显然都是旁人的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鸾咬唇,忍不住问道。

  郁琤接过她手里重新洗净的帕子又擦了擦手,“桓惑老贼设计让我进入内殿,我杀了几个不长眼的内侍与侍卫,又将文武百官引入殿中。”

  “只是那些文官啰嗦至极,明明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东西,偏偏罗里吧嗦哭哭啼啼……”

  他没找到桓惑,不想在那里浪费时间,就先回来了。

  他正要叮嘱玉鸾两句,偏偏这时盲谷又进来低声同郁琤道:“侯爷,宫门被封闭了。”

  “所以他果然还是躲在了皇宫里?”

  郁琤冷笑。

  桓惑封闭了皇宫,只怕是彻底沉不住气了。

  只是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能沉得住气,那可真就要变成王八精了。

  盲谷却面露迟疑,又道:“但是……文武百官还未出来。”

  桓惑早就埋伏了军队,如今他先一步占据了皇宫,挟持了朝臣,终于是不打算再遮遮藏藏自己的野心了。

  郁琤脸色渐沉,只让玉鸾在府里待着。

  玉鸾见他头发上都沾着干了的血,迟疑问道:“郎君不要先沐个澡吗?”

  简单清理一下其实也不会耗上太久。但郁琤却好似没有听见,又似听见了但无暇理她,直接带着盲谷离开了屋里。

  桓惑开始发动了。

  再过几日,玉鸾就听说了桓惑在宫里已经自立为新皇的消息。

  一些侍女也惶惶不安起来,在私底下讨论皇宫里死了不少人,似乎在排查细作。

  玉鸾这日也终于将手里的心衣缝制好。

  她正要收起针线,却见一个陌生的小侍女进来。

  那侍女年纪尚幼,看着才十岁出头的模样。

  见是个孩子,玉鸾没有什么防备。

  “我瞧你很是面生,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那侍女听她开口,却很是紧张地将揣在袖子里的手拔了出来。

  然后就高高举着一把匕首朝玉鸾刺去。

  玉鸾未及反应,但见下一刻和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脚将那侍女踹倒在地上。

  很快,他便叫来了人将这瘦弱的侍女轻而易举制服。

  小侍女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她明明根本就不是楚氏女郎……我阿姊在宫里被桓惑给害死了,她是桓惑的女儿,她凭什么……凭什么还好好的活着?”

  玉鸾很是心有余悸。

  她见这侍女年幼,袖口又染上了血,分明是紧张不熟练,没能刺杀到她,反而还深深地割伤了自己。

  侍女被遣出了屋去。

  玉鸾若有所思。

  现如今看来,桓惑还没有死,就已经有人要朝她这个“女儿”寻仇来了。

  到了这个地步,玉鸾也不可能再说服自己,郁琤还不知情。

  可以说,楚氏女郎的身份是穿在桓惑养女身上的一件护甲。

  现在没了那件护甲,只怕她很难再妄想全须全尾。

  临近黄昏,玉鸾简单地用过了膳食,洗漱之后,便将那些伺候的侍女遣退出屋。

  她将房门关上,还隐隐听见门外侍女议论她的处境与下场。

  “侯爷大志气,如今忙着成就大事业,哪里顾得上处决她……”

  “你懂什么,她现在不能死,因为倘若桓惑死了,只怕从前被他害死的人,满腹的怨气无处可泄,自然也要找到他的女儿头上来发泄的……”

  玉鸾离开了门口,往内室走,外面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虽没有明说,但这么些时日,玉鸾再耳闭目塞,也隐隐猜到了郁琤的问鼎之意。

  玉鸾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好笔墨,开始在灯下写信。

  郁琤此人一直桀骜不羁。

  如今她才知晓他与桓惑争位,且也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部署。

  桓惑能拿捏天子,那是因为天子本就孱弱无能,且这些年来,宗室凋敝,这才给了桓惑一人独大、包揽大权的机会。

  桓惑手中亦是有兵,但他这十年日日受人吹捧,收集字画,和他的兵安逸扎根于京,而郁琤却同样兵力浑厚,他二人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如此一番衡量,玉鸾也不敢轻易得罪郁琤。

  即便自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她也仍手写一封书信。且信上只言明自己离开的心意,并不会再干扰他生活半分。

  她指望他能高抬贵手,看在他们一夜夫妻百夜恩的份上,莫要因她是桓惑之女,而对她穷追猛打,至死方休。

  是以玉鸾将信中内容反复润色,只求与他好聚好散一场就是。

  她自认自己仁至义尽,当晚便将信纸晾干,随即以蜡封口,将信放在了枕头底下。

  翌日郁琤不知怎又挤出了时间,在这紧要的当口回来看了玉鸾一眼。

  他听闻有人对玉鸾行刺,本想让人直接将对方五马分尸,但和溪又说对方是个年幼无知的小女郎,让他如鲠在喉,只好将那孩子打发到了别庄里去。

  郁琤回到家里,见到玉鸾之时,对方也正在窗下沐于阳光之下。

  一个侍女倒像是同情她的样子,低声安抚着她什么,玉鸾淡淡地与对方对话,倒也算是和睦。

  侍女见郁琤回来,微微惊喜,但想到玉鸾眼下的处境,又露出几分忧色,行礼退到了一旁。

  玉鸾抬眸看见对方,她迟疑了一下,随即低声问道:“郎君可是知晓了我就是假冒的楚氏女郎。”

  郁琤脚下顿了顿,见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心底“咯噔”了一下。

  他知她迟早都会知晓,今日既然已经揭穿,索性也与她直接利落地答了个“是”。

  玉鸾正还要说话,却忽然干呕了一声,抚着檀木案几作呕起来。

  玉鸾只觉胃中翻滚不止,恶心上涌。

  郁琤陡然见她如此,很是无措地将她一把扶住。

  旁边侍女却语出惊人道:“女郎该不会是害喜了吧?”

  郁琤很是震惊地看着玉鸾。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来的这么快吗?

  玉鸾忍着恶心,抽空反驳了那侍女一声:“不是……”

  侍女却也微微激动道:“是的,肯定是的,我家嫂嫂害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症状。”

  郁琤忙让侍女去请郎中过来。

  玉鸾被他扶到床榻边去,咽了口他亲手捧来的热茶,忙又要解释:“郎君……”

  郁琤强忍着心里的狂喜,只绷着脸道:“如果你真的怀了我的孩子,我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你。”

  他说完这话,心里简直就如同烧开了的开水一样,几乎都要将自己那颗心煮沸了。

  也就是他有这等先见之明,在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就已经给孩子想了好几个名字了。

  回头他还可以让她细细挑选,如果不喜欢的话,他们还可以重新再想。

  只是这名字里的学问可就复杂多了,既要好听,又要寓意美好。

  只怕他们能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就想出个符合彼此喜欢的名字就算不错的了……

  此刻他甚至连孩子长得像谁多一点的问题都在脑中细细描摹了起来。

  玉鸾真的很想开口同他解释,他却又呵止,令她当下不要说话。

  他挑着眉对她说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

  万一说着说着勾起她的伤心惭愧之处……他并不是忧心她,只是担心孩子会受到影响罢了。

  玉鸾见他真真是一点都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也只好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外面一个白发郎中匆匆被人请进了府中。

  郎中给玉鸾仔仔细细地诊断了一番,一刻之后,得出了结论。“女郎此症状并非是害喜症状。”

  郁琤闻言,心底略有失落,但却又问:“那她是怎么了?”

  莫不是因为他这几日不在,难过的食不下咽,没有好好吃饭,而闹出来的胃疾?

  郎中抚着花白胡须,深深地看了玉鸾一眼,随即对郁琤道:“女郎是避子药吃多了,是哪种避子药我暂且还不清楚,但想来那避子药除了容易导致宫寒不孕之外,吃多了大概也容易伤胃。”

  郁琤听完这话,彻底地愣住了。

  那郎中又引着医书中的先例细细分析了一番,说了什么,在郁琤耳中好似消了声音一般。

  直到郎中再三呼唤:“侯爷……侯爷?”

  郁琤回神。

  他沉默片刻,令郎中开些补药,随即退下。

  身后玉鸾扶着深色的床帐,倒也算是神情平静。

  郁琤沉思良久,垂眸朝她看去,“是什么时候吃的避子药?”

  玉鸾低声答说:“是从第一次。”

  那避子药有汤状,亦有丸状。

  玉鸾吃的便是那丸状之药,以求方便。

  她倒不觉得哪里不对,只是也朝郁琤看去,“郎君该不会觉得,我这样的身份也适合怀郎君的孩子吧?”

  郁琤对她这问题竟然一时之间也回答不上来。

  如果是早些时候,他大概还能果断地告诉她不太合适。

  并且自己想到这点,兴许也会主动给她吃避子药,以免桓惑抓住了机会以此作为威胁。

  他微微失神,却又听玉鸾柔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给郎君生孩子……”

  她不是生气说气话,也不是故意俏皮说反话。

  她是很认真地陈述一个事实。

  她这样的人,在旁人眼里,只怕也是不配为郁琤诞下子嗣。

  即便知道这一切理应如此,但郁琤在听到她亲口说出时也如遭重击。

  他死死撑住自己的面子。

  他怎么可能会比这个女人更想要他们的孩子呢?

  他忍着心口的窒闷“嗯”了一声,“眼下自然是不合适的。”

  他说完这话便再也忍耐不得,盛着眼底的愤懑离开了屋中。

  就算知道她做着一切并非本愿,但郁琤也仍不可避免地感到愤怒。

  如同天上老君的炼丹炉子打翻,大火熊熊舔舐寸土寸木,将这漫山遍野的苍苍翠翠都化作怒火,烈烈燃烧。

  郁琤骑上了玄君,怒喝一声,扬鞭冲出了府去。

  他实在不想再领会她这自作主张的好意了。

  他虽然家底丰厚,志向远大,甚至还有问鼎天下的抱负。

  但他到底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她做这件事情之前怎么也不想想,这会多伤害他作为普通男人的自尊?

  “侯爷……玉女郎那边……”盲谷好不容易骑马追赶了上来,跟着胯/下的马一起气喘吁吁。

  他已经好多年没见王爷骑着玄君跑这么快了。

  玄君有些年迈,郁琤向来不舍鞭策于它。

  是以能见识到玄君这般如云端驰骋神速的人也寥寥无几,今日竟又叫他见到一次。

  郁琤只是绷着脸道:“先把桓惑解决了再说。”

  他并不是很闲,且郁氏和心腹属臣还有手底下的将士皆将荣辱系于他一身,他当然不该在这个时候被一个女人影响了心神。

  况且郁琤觉得这回这件事情是原则性的问题。

  不是她喜欢自己就能解决得了的。

  郁琤愈感心口逐渐冷硬,坚若磐石。

  想来这回就算她再怎么对他苦苦哀求,以自己颇为决绝的性子,也是很难再轻易原谅她了吧?

  屋里的玉鸾见着郁琤气势汹汹地离开之后,心里反倒有种一层窗户纸终于被人捅破的感觉。

  她终于也不必再忧心忡忡,后怕自己谎言戳穿的那日,会被郁琤拗掉脖子。

  他方才说怀了他孩子可能就会饶过她……这个念头玉鸾先前不是没有想过。

  不过她后来还是放弃了。

  孩子毕竟是个生命,而不是个工具。

  她不想用自己的孩子作为赌注,去用来当做利益交换。

  郁琤最后一次匆匆回来之后,又黑着脸匆匆离开,让府里的下人闻风而动。

  那些侍女的议论越来越多,最后几乎可以确认,玉鸾在她们侯爷面前已经完全失去了宠爱。

  起初倘若还有人存着犹豫,那么等到郁琤的军队占领昱京,且攻入皇宫之后,在她们眼里,玉鸾算是彻底完了。

  皇宫中一片狼藉。

  长久的拉锯战后,站在皇宫里的人却还是郁琤。

  桓惑喜好攻心为上,但带兵打仗的经验完全没有,他再是钻营谋划,真刀真枪对上的时候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众人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里搜寻桓惑。

  郁琤却独自立在丹墀之上,微微出神。

  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这么喜欢钻牛角尖呢?

  在这个世道,女人有了孩子,就可以凭借着孩子母凭子贵,她却偏偏要吃避子药,显然不是为了她自己所考虑……

  她这明明都是为了他,委屈了自己。

  他知晓后不仅不安抚她,反而还给她脸色看。

  焉知她在夜深人静之时,背着那些侍女没有躲在被窝偷偷地哭出声来?

  他想到这些,眉头便愈发不得舒缓。

  罢了罢了……

  回头只要让她明白了利害关系,他还怕她不上赶着给他生孩子?

  他暗暗摇头叹气,倒也不怕她这个时候会胡思乱想。

  虽然她得罪了自己,但自己也没有说不要她……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只等回头忙完了,他再同她仔细理论理论就是。这厢玉鸾在路上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弓腰驼背,穿着一件寻常男子布衫。

  这时候京中乱糟糟的,她连夜出了京去,便同一个同路出京的老翁买下了他手里的驴子。

  眼下她寻不着马,只是暂用这驴子代步,指望能走到下一个落脚点去。

  玉鸾没有背上包袱,看着便很是穷酸,但身上却藏了不少迷药。

  她行得偏僻,走到了郊外,见前面有条溪流,正想牵着驴子过去饮水,又冷不丁地看到了一个极为眼熟的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好几天前便已经从皇宫里逃出来的桓惑。

  他卷着裤脚,手里抓着一个粗陋的树枝想要叉鱼。

  但气喘吁吁叉了半天,一条鱼也没有叉到。

  桓惑气哼哼地丢了手里的树枝上了岸来。

  他喘了口气,又照着那溪水润了润头发,接着就从水面倒影里看到了身后的玉鸾。

  他蓦地起身,转头看向玉鸾。

  玉鸾握住手里的簪子死死地抵在了桓惑的背心上。

  “乖女这是在做什么?”

  桓惑敛去眼底的阴郁,笑眯眯地问她。

  玉鸾说:“你可知道我与你有什么仇?”

  桓惑打量着她眼下的模样,却缓缓摇头,“我曾经让人查过,我身边人里,只有你与我无冤无仇。”

  他这话却逗笑了玉鸾。

  大概是因为她当初卖了自己,是以人牙子女儿的身份转卖来到昱京,这才叫他没查到阿母的头上。

  “你是因为喜欢蓟苏,所以才背叛了我?”

  玉鸾说:“自然不是,我背叛你仅仅因为你让我做你的棋子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眼下也不妨告诉你,我阿母曾对我说,她当年好心照顾了一个男人,结果对方反过来侮辱了她。”

  “这个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桓惑眯了眯眼,“噫……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还有点耳熟?”

  玉鸾问他:“阿琼这个名字你总该不陌生吧?”

  她话说完,却见桓惑瞳仁骤然缩了一下。

  “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终于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你说你母亲是阿琼?”

  他憋了憋,终于没忍住拍着大腿大笑起来。

  “竟然是那个疯女人,她竟然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在旁边草丛里蛰伏已久的王富便从草丛里猛然暴起。

  王富握着手里的剑,对准了桓惑的心口,用力尽了浑身的力气将对方捅了个对穿。

  玉鸾吃惊地后退两步,桓惑便瞪圆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王富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同样是狼狈不堪。“我终于……为我妻报了仇……”

  王富缓缓朝玉鸾看去。

  “你走吧……”

  他是个聪明人,看着玉鸾这幅打扮,便知晓玉鸾在那镇北侯府定然也是待不下去了。

  玉鸾也不想同他过多交流,暴露自己,转身便要离开,却又顿了顿足对他请求道:“还劳烦王先生不要告诉别人曾见过我……”

  她说完便收了手里的簪子匆匆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搜寻到此地的人终于发现了王富和桓惑尸体,匆匆回去禀报,将郁琤引来了这里。

  郁琤下了马,看着地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桓惑,目光又落到了王富身上。

  “人是你杀的?”

  王富说“是”。

  郁琤对盲谷道:“拿刀来。”

  盲谷转头寻了把锋利的刀给他。

  郁琤握住那刀,抓住桓惑的头发抬手便对准脖子斩了下去。

  腥稠的血液溅到了他脸上,但郁琤睁着冰冷的黑眸,眼也不眨一下。

  他只将这人头视为战利品拴带在身上,带回城中,游街示众。

  一个月后,昱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玉鸾却将将完美错过,一点都不知情。

  看到桓惑死了,郁琤必胜的结果她也能猜到几分。

  如无意外,昱国的新君便该是郁琤了。

  而跟着他一荣俱荣的必然还有郁、楚两氏。

  玉鸾按着印象走错了几回,终于顺利找到了回家的路线。

  六七年的光景虽长,但回家的路在她脑海中反复描摹,倒也没有忘个干净。

  她来到了梨村以后,发现村子里的景状几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村口七年前就倒着一颗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枯树,现如今竟还在那个位置。

  此刻还多了些孩童爬上去蹦蹦跳跳。

  这会儿正值晌午。

  这些外面跑着玩的孩子多半都是吃过了午膳。

  也还有些人家尚未烧好,家家户户屋顶上都冒着缭绕炊烟,让玉鸾渐渐记起了那种久违的熟悉感。

  那时候玉鸾也只是村里幼稚无知的女童,不曾见识过繁华,也不曾想过何为权贵。

  在她眼里,一个村长就已经是顶破了天的厉害。

  若是县令老爷过来,哪怕在自己家门口踩上一脚,都够人吹嘘三天。

  她如今重新回到这里,并不觉得这里贫穷落后,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路口两边的人家都颇为防备地打量着,只当她是个外乡客人。

  她并未在意他们的目光,只暗暗回忆,往自己印象中的“家”摸索去。

  她其实不太记得清阿母、阿兄和阿弟的模样,心底深处也有思亲情绪呼之欲出。

  大概又走了十几里路下去,终于在最偏的一个位置,玉鸾看到了自己的“家”。这户人家的篱笆小院带上几间屋舍的布置和前面那些人家几乎都一致。

  只是厨房顶上并没有在冒炊烟。

  玉鸾推门进去。

  这户人家的门户也都大大敞开,她才走到门口,就瞧见了和谐的一家三口在用午膳。

  只是在看到桌上放在灰白瓷碗里的一堆草根的时候,玉鸾愣住了。

  面朝门坐着的女人也愣住了。

  她左手边一个男人正叼着草根艰涩地往肚子里咽,右手边的小郎抓着草略有些无措。

  他们下一刻就齐刷刷地抬头朝玉鸾看来。

  而那个女人更好似惊呆了,连脸上丑陋的假疮都惊得从脸侧脱落掉在了碗里。

  玉鸾万万没有想到,大中午的,别人家里宰鸡杀猪,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只有这里……在吃草根?

  女人草草捡起假疮贴回脸上,一家人都熟视无睹。

  她狐疑地打量着玉鸾,问道:“你是……鸾鸾?”

  玉鸾终于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近亲情怯。

  她们上次闹崩了的时候,她还说以后不会再认这个阿母了。

  她阿母也说,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她压制下复杂情绪,挺直了肩背柔声道:“阿母,我回来了……”

  阿琼激动地起身来。

  “回来了啊,回来了好啊……你这个死孩子,总算知道回家里来了!”

  阿琼打发小郎去邻居家借只鸡回来杀。

  玉鸾被阿琼抓住手,对方像是被按了话匣子的开关一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玉鸾。

  但玉鸾却又让阿母稍安勿躁,她看向对面的男人,规规矩矩地喊了对方一声“大兄”。

  男人听到她这称谓却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似有些不满地瞪了阿琼一眼,随即走出屋去。

  玉鸾见他竟不应自己,有些错愕地看向阿琼,“阿母,他这是……”

  阿琼干咳一声。有点尴尬道:“鸾鸾,以后你要叫他一声‘阿父’。”

  玉鸾懵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玉鸾,有什么是比离家七年后自己的阿母给她找了个继父回来更震惊的事情?

  玉鸾只会满脸做梦地回答“有”。

  那就是刚才离开屋子的男人,从她的便宜大兄,变成了她的便宜继父。

  郁琤在宫中这段时日忙得不可开交。

  斩杀桓惑,制造声势,又在臣子面前立威,这一步步走来,顺利归顺利,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直到楚氏在朝中当众献上传国宝玺,这才彻底奠定大局。

  郁琤带桓惑人头游街示众,有徵太子之名,甚至连先天子都没有的传国宝玺也都齐全了。

  当形势比人强时,朝野上下便无不一片臣服。

  然而始成大业的郁琤,此刻在帝宫中只觉心口仿佛被人当面掏了个大洞,“呼哧”地漏着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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