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玉楼金阙慵归去_玉楼春深(h)(月笼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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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玉楼金阙慵归去

  转眼已经进了腊月,举国哀痛,连这荒芜的地界都被包裹在悲凉的气氛里不能自拔。处处都裹在黑色的糖衣里,落在萧正则眼里,像是烧糊了的点心一般恶心。

  节度使府中的腊梅花开得极好。萧正则醉心于花草,下人们甚至以为若是有花草为伴,他不会太在旁的事情。

  侍臣的车马穿城而过,闹出不小动静。萧正则是三品大员,按说为太后报丧的侍臣最过不过是鸿胪寺卿,品阶低于萧正则,若是太和宫里的亲信,那就更是不值得一提。诚如他所料,报丧的侍臣连萧正则都未曾拜见,就直接朝北行去。

  一大早,萧正则站在院子里,手上戴着一双罕见的白虎皮手套,正用一把剪子剪下些还没有盛开的梅花。这样冷的日子,他嘴里冒着汩汩寒气,足足忙了一刻,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屋子里暖和。

  萧正则方才走到书房的回廊拐角处,老远见着个高瘦的身影,玉冠束发,面色像是身上的缟素那样苍白无力。

  他如今耳聪目明,听见踏雪而来的脚步声,缓缓开口道:“萧大人好趣味。”

  萧正则料想,是老申告诉他的。这些陈年陋习,应当不会被人记在心里。

  萧正则走近他,他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通红,从指尖到手腕子。

  当年许清渠落罪之后,关在死牢里,萧正则曾偷偷去探望过他,死牢里冷的骇人,像是一座冰窖。听说,犯人们会在那滴水成冰的死牢里活活冻掉手脚。

  许清渠似乎感知到了萧正则在盯着他的手,他伸展了手指,故作无事的样子。

  两人进了屋子,萧正则将怀里的小簇梅花放进提前备好的白瓷广口花瓶里,红色的颜料描绘出风雪中的明妃一人出塞。

  许清渠看不清他怀里的梅花颜色究竟有多艳丽,只觉得他像是抱了一团火。

  “你见着奔丧的侍臣了吗?”许清渠开门见山。

  萧正则将手套摘下来,活络了双手,悠悠道:“不曾。我只知道,奔丧的侍臣前一日穿城而过。”

  许清渠难得面上有波动,他皱了眉,不再言语。

  平帝朝有五族九姓,其中许氏是外戚,因为许家出了太子妃,也就是当朝皇后。刘氏势单力薄,祖辈出身市井,九姓之中排名最末,不为帝都勋贵看得起,但也算得上是外戚,刘氏出的是皇贵妃,当朝太后。

  五族九姓之间盘根错节,多有姻亲。许清渠的母亲与刘氏是异母姐妹,一位嫁了武帝赐姓的近臣,另一位嫁了武帝辅政大臣的长子。刘氏是许清渠的姨母,许清渠与娄骧是实打实的姨表兄弟,论其关系,可比璇玑这个毫无血缘的人近的多。

  “你有什么要交代侍臣的?”萧正则明知故问。

  他故意拉长声音,“哦”了一句,道:“太后是你姨母,多年恩情,合该奉上一杯酒,聊表心意。”

  萧正则所说,在外人听起来,十分合理,但是许清渠听萧正则如此说,真是刺耳。

  许清渠落得如此境地,与当年楚国公不战而逃,败走杭爱山,使得斯兰有机可乘,放出瘟疫,有脱不了的干系。楚国公正是与刘氏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同为妾室庶出。可许清渠母亲的外祖是琅琊王氏,是两大家族秦晋之好。奈何王氏夫人一连四胎女儿,都没有儿子,只能抚养妾室所生的庶出长子,继承爵位。

  大战之后,皇贵妃失宠,平帝落罪于镇北军,许清渠受牵连,许氏与刘氏决意自保,让许清渠成为弃子,还是外祖父尽力保住他的性命,整个许氏,无人替他说一句话。他本是世家嫡子,帝都无数女子仰慕的偏偏君子,一朝沦落死牢,还要多谢至亲之人袖手旁观。

  “阿皖”许清渠敛起哀荣,言语中带着轻笑,轻声唤道。

  世人只知武帝首辅大臣李氏一族因忤逆而全家获罪,长媳馆陶郡主改嫁东海,三子自此脱离李氏宗族。萧正则是他母亲改嫁后有的名字,正则是他的表字。这世上再无旁人记得,萧正则原先单名一个“皖”字,因为他生在皖南之地,生在他父亲的刺史任上。

  萧正则听他如此叫自己,定了定心神,一语不发。

  “太后暴薨,他以孝治国,定是难以自已。”许清渠说,他摸索着走向炭盆,一步一步都走得扎实,萧正则眼看着他要被炭火烧到衣袍,许清渠便停住了脚步。

  萧正则自嘲,何须他去担心。许清渠即便是瞎了,却还是比这世上许多人看得清。

  “密报说,他日夜哀痛,伤了身子,停朝七日。”

  许清渠点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你的密报,可有说太后为何暴病?我以为,她日日在佛前祈福诵经,能让她年寿长久,多子多孙呢。”

  萧正则不说话。

  他不说话,是因为他也没有想通,年节上仍神清气爽的太后,为何一朝暴病,宫中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便去陵寝里见了先帝。萧正则与许清渠都想到了,平帝也是如此,一句话都没能留下,一阵抽搐后便撒手人寰。倘若是有什么谣言从上阳宫里传出来,怕是要危及他。萧正则的眼线被一一拔出,如今下定论,还是太早。

  “说起太后,你知道,那日我见着谁了吗?”萧正则也凑到炭盆一边取暖,炭火烧的热,稍微再凑近一点,就要觉得滚烫。

  “你做梦都不敢见的人。”

  许清渠跳起眉头,像是万年寒冰的脸上终于有了融化的痕迹。

  “清渠,或许你说的对,善恶终有报,只是这报应,偶尔不准头罢了。”萧正则在许清渠模糊的眼中,看不清眉眼神情,可许清渠料想,应该与当年相比,没有什么变化。

  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方才是年少一场大梦,不予仇恨交织,只是一段横刀立马,诗酒明月的时光。

  当时哪里知道,燕云十六州的寒风里一别,此后十年,且插梅花的,只有消失在东海苍茫的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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