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薛锦文一脚踏入孟柒进入的传送法阵。
眼前一晃,她已经站在一座雕梁画栋的高楼前。
仙月悠悠从楼里面传出来，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鲜香。
这里正是天外天楼，位于天外天第二高的浮空岛上。
薛锦文左右看看,却没看到孟柒的身影。
奇怪……
她就比对方慢了一步,几乎前脚后脚进入同一个传送法阵。而且小七已经醉得有些偏偏倒倒,走路都不太稳，应该走不太快才是。
可是天外天楼外,除了几个侍从站在那里,再无别的人影。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
薛锦文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她明明看到孟柒一步迈出,刚好踩在通往天外天楼的法阵边缘。
她应该去的是左边,通向城门的传送法阵。
可能真的看错了吧。
薛锦文摇摇头。
她转身重新回到玄字号拍卖场所在的小岛，小七要医修法会的记载，还有寒玉盒。
这两样都不算太难。
她想了想，索性直接离开了天外天,回到薛家。
薛家,是西界最大的医修宗门风盟的四大世家之一。
三千世界有耳朵的医修,几乎都知道这个传承数千年的医修宗门。
薛锦文从自己房间出来，朝家族藏书阁走去。
薛家是风盟四大世家之一。
应该说,近五百年，风盟盟主全都出自薛家。
再加上薛锦文的大哥,是下一任风盟盟主最炙手可热的人选。
隐隐然的，薛家已经有风盟第一世家的风范。
家族藏书阁之浩瀚，即便是薛锦文也从未奢想过,自己有一天能遍阅群书。
她进入那栋有着十二层高的木楼中,楼梯盘旋而上，最上面三层都没有楼梯。还有薛家先人设下的防护法阵,撑开结界守护着藏书阁。
“三小姐。”负责看守藏书阁的薛家子弟朝薛锦文点点头大打了个招呼。
他神色不算恭谨，但还算礼貌。
薛锦文还了一礼，朝藏书阁四层走去。
那里有很多记载着三千世界医修历史，典故，还有医修名家的竹简。
她沿着几乎抵到天花板的书架一架架看过去，最后落在最里面的一排书架上。
医修法会。
薛锦文看着书架上刻着的几个字，心中默念，就是这里了。
天外天或许能找到不少医修法会的记载竹简，可都不会比薛家的更全。
薛锦文是真挺喜欢那个小七的，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守秘密的家族传承，她索性回家，准备将家中记载医修法会的竹简，全都拓印一份给小七。
“三妹。”薛锦文正要去取上面的竹简，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你在找什么？”
“医修法会？”来人不等薛锦文回答，便念出书架上刻着的四个字，“三妹也想去今年的医修法会不成？”
薛锦文抬起的手僵了僵，目光中闪过一抹黯然。
她现在仍然背对着那个叫她“三妹”的女子，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此刻的神色。
薛锦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唇角已经扬起一抹妩媚慵懒的浅笑。
她转过身去，恭恭敬敬朝站在身后的女子行礼：“大姐。”
书架旁边，是一名高挑修长的美丽女子。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眉目如画，黑色长发挽成素雅的发髻，上面缀着几粒小巧圆润的珍珠。
光看外貌，被薛锦文称为“大姐”的女子比她更美丽。
而且端庄秀雅，一看便出自名门。
这人正是薛锦文的大姐薛梓晨。
她目光淡淡扫过自己三妹：“父亲并未说过，此次会带你去医修法会。”
她顿了顿，又说：“父亲是希望你能专心修行，小妹比你年轻五岁，已经结丹成功，马上便会突破三品，成为四品医修。身为薛家人，你不能落于人后，你可明白？”
“是。”薛锦文嫣然一笑，“大姐教训的是。我一定专心修行，不辜负父亲和姐姐的期待。”
“等你能到四品，我或许可劝说父亲十年后的医修法会带你同去。”薛梓晨拂袖，“你去吧。”
“多谢大姐。”薛锦文朝她行礼，转身朝藏书阁外走去。
薛梓晨却没有立刻离开，她仍然看着面前那排高高的书架。
藏书阁中，薛锦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终于重归安静。
“出来吧。”薛梓晨目光微转，扫向一旁。
她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咯”的一声轻笑声，从不远处的书架后传来。
一名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的少女，从那里快步走了过来。
“大姐。”她也叫薛梓晨大姐，正是薛锦文的小妹薛灵枫。
也是刚刚被薛梓晨夸过的天才少女。
薛灵枫在她大姐面前面前，远比薛锦文要自在活泼得多。
她抱着薛梓晨的胳膊又晃了晃：“我就说三姐也会想去的嘛，可是父亲为什么就是不让她去呢？”
“你啊……”薛梓晨摇摇头，轻笑道：“薛家人走出去，总不能丢了家族的面子。”
“噢噢。”薛灵枫点点头，“难怪每次见客，父亲都不让三姐出来。这次医修法会父亲带我去，也不带三姐。原来如此啊。”
“不说她了。”薛梓晨轻描淡写地略过自己这个三妹，她笑吟吟地看着薛灵枫，“大哥传来消息，在焚城碰到了那个人。”
“嗯？”薛灵枫茫然，“碰到了谁？”
“某人念兹在兹，一日不见就问我三次的那个人啊。”
“苏君墨！”薛灵枫一下开心地跳了起来，“大哥讨厌！我就说要跟着他去，他就是不让。讨厌讨厌！”
她一边说着，一边松开薛梓晨的胳膊：“大姐，我要去找大哥去了。”
“你啊……”薛梓晨脸上闪过一丝好笑，“女孩子，矜持一点。”
“为什么要矜持？”薛灵枫理直气壮地说：“喜欢就是喜欢，我就想和苏君墨成为道侣，双……”
“越说越过了！”薛梓晨摇摇头，打断了这个家中最受宠小妹的口没遮拦。
她伸手，温柔地为她理了理头发：“去吧，父亲那里我会说的。”
“好！”薛灵枫蹦蹦跳跳转身就要走。
“对了。”薛梓晨又唤住她，“这件事别告诉你三姐。你知道的，她对苏道友也……”
“知道啦。”薛灵枫轻笑一声。
她想了想，又说：“可是苏君墨根本就不在意她啊。他去东界之前来和我们辞行，问都没问过三姐。注定不会属于自己的，又何苦强求。三姐修行进展如此缓慢，说不定就是心结未解。”
“灵枫。”薛梓晨皱眉。
“知道啦，我不会当着三姐的面说的。”薛灵枫娇笑着朝藏书阁外跑去，“大姐，我先走了。父亲那里，拜托你啦。”
而此时天外天最高的浮空岛上，白云悠悠。
孟柒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晕，脚下也仿佛踩在云朵上一般。
她知道自己走路越走越不稳，明明眼前是很平整的地。
每一步迈出，都深一脚浅一脚，各种不稳。
“唔……”孟柒又走出几步，突然一个踉跄，脚下一软，整个人都朝地上摔去。
她还没碰到地面，腰上一紧。
一只有力的胳膊稳稳托在她的腰间，稳住了她的身形。
“……多谢。”孟柒用力睁大眼睛，晃了晃脑袋。
真的好晕啊。
她想自己站直身体，却怎么都无法用力。
手脚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一点都没办法控制。
喝醉了，就是这样的滋味吗？
孟柒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在她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叹息声很短，很小声，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听起来，却似乎又是那般熟悉。
“你……”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面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刚才托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有人将她完全用不上力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柔软的长袍，轻轻擦过孟柒的脸颊。
她已经完全无法思考的脑海中，闪过一阵茫然。
这样抱着的姿势，是不是……
孟柒恍恍惚惚地抬眼，她的目光，直直落入一双更加明亮的双眼中。
那眼睛深邃如墨，仿佛夜空一般，让人看不透眼睛主人的丝毫心思。
睫毛很长，也很浓密。
但是配上英挺的长眉，还有挺直的鼻梁，并不会给人娘气的感觉。
孟柒一阵恍惚。
她怔怔地，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轻松抱起自己的白袍男子。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白袍男子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抱着孟柒往前走去。
这里已经是天外天最高的浮空岛，白云就在身边沉浮，放眼望去，蓝天在背后，壮阔的天外天城，被踩在脚下。
一座又一座的浮空岛，漂浮在更低一些的地方。
即使是离得最近的天外天楼，也如同隔着云端。
岛上风景极美。
白袍男子轻轻松松抱着孟柒，一路朝前。
他们两边，清泉繁花，间或有茂林修竹点缀。
不远处，甚至能看到，白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美得不似凡尘。
这里，大概是天外天最幽静安宁的世外桃源。
很少有人能获准进入。
可是孟柒却一眼都没去看这里的风景。
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白袍男子。
昏昏沉沉的脑袋，让她连思绪都无法理清。
可是即使再醉，即使已经隔世经年，她永远都不会认错眼前的男子。
白袍男子已经抱着孟柒走进一座庭院。
院中只有两间房舍，其中一间门敞开着，他便抱着孟柒大步走入，将她小心放在房中宽敞的大床上。
铺着柔软锦缎的床上，挂着水墨山水的床帐。
孟柒瘦瘦的身体放上去，看起来小小的一只，竟然有些惹人怜爱。
白袍男子突然抬起手，在孟柒脑袋上揉了揉。
——就像她总是喜欢对他做的一样。他很快收回手，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自己和个小姑娘赌什么气？！
孟柒虽然是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终究还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而且也并不知道他是……
“孟柒。”白袍男子低低叫了孟柒一声。
他的声音清冷好听，刻意放低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安抚力量。
像是在诱哄孟柒般，他微微俯身，眼睛看着孟柒的眼睛，轻声又问：“能听到我说话吗？”
孟柒怔怔地，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仿佛奖励她一般，白袍男子伸手，又揉了揉孟柒的头发。
他这次没有那么快收回手，修长干燥的手指，在她头发上多停留了片刻。
“孟柒，告诉我。”他耐心地问道：“你的法阵之学，是跟谁学的？”
他今日看着孟柒进入天外天，刻意跟进来，就是为了此事。
为此，他甚至不惜调动传送阵法，将她送到这天外天的第七岛上。
而且还用了点小手段，让孟柒醉意更浓。
否则如意坊的酒再厉害，也就是一杯而已。
孟柒不至于醉成这样。
“法阵之学……”孟柒喃喃重复着他的话。
她脑袋真的好晕，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什么法阵？”她茫然地看着白袍男子的眼睛，问道。
“炼药的法阵，防护法阵，还有，汲取灵石灵气为你所用的法阵。以及……”白袍男子目光微闪，落在孟柒的手腕上，“药刀上刻着的法阵。”
他问：“是谁教你的？”
“……是谁教我的？”孟柒神色依然茫然不解。
她怔怔看着白袍男子。
对方明明剑眉星目，长相其实一点也不会显得娘。
可是那张脸，实在是太受到上苍宠爱，真的毫无瑕疵，完美得无可挑剔。
真真正正的，盛世美颜！
“对。”白袍男子朝她微微一笑。
笑容淡漠，并未深入眼底。
“是谁教你的？这些法阵。”
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个问题。
孟柒一个练气期的修者，就算现在已经筑基。可是一出手，从炼药的离火大阵，到药刀上刻着的法阵，还有防护法阵。
最重要的是，她甚至会天妖白虎一族的星辰之阵。
白袍男子本就是法阵之学上的大行家，即使在天妖中都是翘楚。
他一眼就看出，孟柒绝对经过名师调、教。
而这位名师，很可能就出自天妖白虎一族。
白袍男子目光变得微冷。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位族人，竟然会将如此重要的法阵，教给一个练气期的修者。
孟柒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突然伸手，紧紧拽住男子的白袍。
“师尊！”孟柒声音哽咽了。
但她并没有哭出声，而是紧紧攥紧手中的长袍，努力抬起上身，凑到对方怀中。
“师尊……”孟柒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她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你不要我了吗？呜……”
一声低泣从她口中溢出，但很快，就被强行忍住。
白袍男子浑身僵硬，完全不懂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他僵硬着缓缓低头，只能看到少女瘦削苗条的肩膀。
对方应该忍得很辛苦，肩膀轻轻抽动着，却几乎听不到她的哭声。
只偶尔，会有一两声低泣声，从她口中传出。
师……尊……
白袍男子都变得茫然起来。
他从未收过弟子，千年来独来独往，再恣意潇洒不过。
怎么会突然之间，有人抓着他，叫他师尊？！
“你……”他僵硬着身体，看着明明哭得很伤心，却强忍着不让哭声溢出的少女。
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你……”他僵硬地抬起手，在空中放了半天，还是轻轻落在孟柒肩上，“先别哭了。”
“呜呜呜……”孟柒这次没有听话，“我好想你。我找了你很久，可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她哽咽着：“只好一直等着……等着可以再见到你。”
孟柒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白袍男子。
她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白皙的小脸上泪痕宛然。
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白袍男子见多了她镇定自若，甚至有些小狡黠的模样。
这样的孟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平时坚强勇敢的人流泪的样子，原来是那么惹人怜爱。
他见过比孟柒更美的美人落泪，却也不会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情来。
“我……”白袍男子几乎都要因为孟柒话语中的控诉而自责起来。
但他倏然醒悟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孟柒。
对方仍然睁着一双被泪水打湿的眼睛看着他，目光清润，像小鹿一般可怜兮兮的。
“我不是你师尊。”他耐心解释道：“我没收过弟子，过去没有，将来也不打算收。”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起来。
孟柒嘴一扁，不说话，也不吭声，只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个不停。
怎么这么能哭啊？！
白袍男子自出生至今，从未有过哄人的经历。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
——那是即便自己身受重伤，也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觉。
“你先别哭了。”他已经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更不记得他还要问清楚，星辰之阵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孟柒学走。
“嗯……”他手足无措地僵硬了片刻，伸手从一旁抓出一个锦囊，“这些都给你。”
孟柒：呜呜呜呜呜呜。
她还是不说话，眼泪扑簌簌一直掉。
恩师果然是不想认她的。
也是！
他说过很多很多次，不要自己这个弟子。
虽然从未真正扔下过她，但是他是说过，他不是自己的师尊的。
因为自己修行天赋还是太差了吗？
孟柒一想到这个，哭得更伤心了。
她平时也不会这样，只是此刻酒意上涌，完全无法控制心绪。
眼泪掉得越来越多，衣襟上很快沾染一小片泪痕。
“别哭了。”白袍男子真的从来没有哄女孩子的经历。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为什么要把孟柒骗来这里？！
为什么要追问她从哪里学的法阵。
学都学会了，人家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反而一直在用来救人。
那也不算什么。
“这些都给你。”白袍男子说着，手指轻点，索性将手中锦囊展开。
孟柒很喜欢灵石的，他记得。
储物袋一展开，晶莹剔透的荧光瞬间将整个房间照亮。
即使是孟柒，都怔了下。
锦囊中，是一整袋的九品灵石。
灵气光芒璀璨夺目，足可以闪瞎人眼。
三千世界以灵石作为衡量物品价值的单位。
灵石，也是四界通用的货币。
包括妖界和魔界，也是接受灵石的。
灵石分九品。
在清风谷的时候，门中弟子们完成一次宗门普通任务，也就十颗二十颗一品灵石。
后来孟柒能赚钱了，北冥丹卖出两百多颗八品灵石，已经非常多。
那几乎相当于清风谷全宗门，包括掌门和长老们在内，好几年的全部收入。
不夸张地说，卖出北冥丹后，孟柒就是绝对的清风谷首富。
而现在在她眼前的，是整整一袋，一眼根本数不清的九品灵石。
一千颗八品灵石，才能换一颗九品灵石。
一颗九品灵石如果拿来买药材，只要不是特别珍贵的天材地宝，可以将孟柒现在才换的储物袋填满了。
她怔怔地看着锦囊，醉意浸染的脑袋根本生不出别的思绪。
白袍男子总算松了口气。
他几乎是烫手一般，伸手握住孟柒的手，让她在锦囊上留下她的神识标记。
“好了别哭了。”他说：“这些都是你的了。”
孟柒：“……”
她抬头看向白袍男子，嘴一扁，眼泪重新掉了下来。
“师尊……”孟柒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哽咽着说道：“弟子也能赚灵石了，你不要丢下我。我……”
她有点可怜兮兮地伸手，再次抓住对方的长袍，仰头看着对方：“我不用师尊养我了，我真的可以赚很多灵石，我可以养你。”
白袍男子长叹口气。
他不该，让孟柒醉得如此厉害。
他抬手，袍袖拂过孟柒的脸：“我知道了。”
白袍男子无奈：“你醉了，好好睡一觉吧。”
孟柒应声软软地躺在了床上。
白袍男子总算松了口气。
什么调查追问，都可以往后放。
一个醉了的孟柒，简直比他曾经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都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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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晃,她已经站在一座雕梁画栋的高楼前。
仙月悠悠从楼里面传出来，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鲜香。
这里正是天外天楼，位于天外天第二高的浮空岛上。
薛锦文左右看看,却没看到孟柒的身影。
奇怪……
她就比对方慢了一步,几乎前脚后脚进入同一个传送法阵。而且小七已经醉得有些偏偏倒倒,走路都不太稳，应该走不太快才是。
可是天外天楼外,除了几个侍从站在那里,再无别的人影。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
薛锦文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她明明看到孟柒一步迈出,刚好踩在通往天外天楼的法阵边缘。
她应该去的是左边,通向城门的传送法阵。
可能真的看错了吧。
薛锦文摇摇头。
她转身重新回到玄字号拍卖场所在的小岛，小七要医修法会的记载，还有寒玉盒。
这两样都不算太难。
她想了想，索性直接离开了天外天,回到薛家。
薛家,是西界最大的医修宗门风盟的四大世家之一。
三千世界有耳朵的医修,几乎都知道这个传承数千年的医修宗门。
薛锦文从自己房间出来，朝家族藏书阁走去。
薛家是风盟四大世家之一。
应该说,近五百年，风盟盟主全都出自薛家。
再加上薛锦文的大哥,是下一任风盟盟主最炙手可热的人选。
隐隐然的，薛家已经有风盟第一世家的风范。
家族藏书阁之浩瀚，即便是薛锦文也从未奢想过,自己有一天能遍阅群书。
她进入那栋有着十二层高的木楼中,楼梯盘旋而上，最上面三层都没有楼梯。还有薛家先人设下的防护法阵,撑开结界守护着藏书阁。
“三小姐。”负责看守藏书阁的薛家子弟朝薛锦文点点头大打了个招呼。
他神色不算恭谨，但还算礼貌。
薛锦文还了一礼，朝藏书阁四层走去。
那里有很多记载着三千世界医修历史，典故，还有医修名家的竹简。
她沿着几乎抵到天花板的书架一架架看过去，最后落在最里面的一排书架上。
医修法会。
薛锦文看着书架上刻着的几个字，心中默念，就是这里了。
天外天或许能找到不少医修法会的记载竹简，可都不会比薛家的更全。
薛锦文是真挺喜欢那个小七的，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守秘密的家族传承，她索性回家，准备将家中记载医修法会的竹简，全都拓印一份给小七。
“三妹。”薛锦文正要去取上面的竹简，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你在找什么？”
“医修法会？”来人不等薛锦文回答，便念出书架上刻着的四个字，“三妹也想去今年的医修法会不成？”
薛锦文抬起的手僵了僵，目光中闪过一抹黯然。
她现在仍然背对着那个叫她“三妹”的女子，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此刻的神色。
薛锦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唇角已经扬起一抹妩媚慵懒的浅笑。
她转过身去，恭恭敬敬朝站在身后的女子行礼：“大姐。”
书架旁边，是一名高挑修长的美丽女子。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眉目如画，黑色长发挽成素雅的发髻，上面缀着几粒小巧圆润的珍珠。
光看外貌，被薛锦文称为“大姐”的女子比她更美丽。
而且端庄秀雅，一看便出自名门。
这人正是薛锦文的大姐薛梓晨。
她目光淡淡扫过自己三妹：“父亲并未说过，此次会带你去医修法会。”
她顿了顿，又说：“父亲是希望你能专心修行，小妹比你年轻五岁，已经结丹成功，马上便会突破三品，成为四品医修。身为薛家人，你不能落于人后，你可明白？”
“是。”薛锦文嫣然一笑，“大姐教训的是。我一定专心修行，不辜负父亲和姐姐的期待。”
“等你能到四品，我或许可劝说父亲十年后的医修法会带你同去。”薛梓晨拂袖，“你去吧。”
“多谢大姐。”薛锦文朝她行礼，转身朝藏书阁外走去。
薛梓晨却没有立刻离开，她仍然看着面前那排高高的书架。
藏书阁中，薛锦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终于重归安静。
“出来吧。”薛梓晨目光微转，扫向一旁。
她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咯”的一声轻笑声，从不远处的书架后传来。
一名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的少女，从那里快步走了过来。
“大姐。”她也叫薛梓晨大姐，正是薛锦文的小妹薛灵枫。
也是刚刚被薛梓晨夸过的天才少女。
薛灵枫在她大姐面前面前，远比薛锦文要自在活泼得多。
她抱着薛梓晨的胳膊又晃了晃：“我就说三姐也会想去的嘛，可是父亲为什么就是不让她去呢？”
“你啊……”薛梓晨摇摇头，轻笑道：“薛家人走出去，总不能丢了家族的面子。”
“噢噢。”薛灵枫点点头，“难怪每次见客，父亲都不让三姐出来。这次医修法会父亲带我去，也不带三姐。原来如此啊。”
“不说她了。”薛梓晨轻描淡写地略过自己这个三妹，她笑吟吟地看着薛灵枫，“大哥传来消息，在焚城碰到了那个人。”
“嗯？”薛灵枫茫然，“碰到了谁？”
“某人念兹在兹，一日不见就问我三次的那个人啊。”
“苏君墨！”薛灵枫一下开心地跳了起来，“大哥讨厌！我就说要跟着他去，他就是不让。讨厌讨厌！”
她一边说着，一边松开薛梓晨的胳膊：“大姐，我要去找大哥去了。”
“你啊……”薛梓晨脸上闪过一丝好笑，“女孩子，矜持一点。”
“为什么要矜持？”薛灵枫理直气壮地说：“喜欢就是喜欢，我就想和苏君墨成为道侣，双……”
“越说越过了！”薛梓晨摇摇头，打断了这个家中最受宠小妹的口没遮拦。
她伸手，温柔地为她理了理头发：“去吧，父亲那里我会说的。”
“好！”薛灵枫蹦蹦跳跳转身就要走。
“对了。”薛梓晨又唤住她，“这件事别告诉你三姐。你知道的，她对苏道友也……”
“知道啦。”薛灵枫轻笑一声。
她想了想，又说：“可是苏君墨根本就不在意她啊。他去东界之前来和我们辞行，问都没问过三姐。注定不会属于自己的，又何苦强求。三姐修行进展如此缓慢，说不定就是心结未解。”
“灵枫。”薛梓晨皱眉。
“知道啦，我不会当着三姐的面说的。”薛灵枫娇笑着朝藏书阁外跑去，“大姐，我先走了。父亲那里，拜托你啦。”
而此时天外天最高的浮空岛上，白云悠悠。
孟柒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晕，脚下也仿佛踩在云朵上一般。
她知道自己走路越走越不稳，明明眼前是很平整的地。
每一步迈出，都深一脚浅一脚，各种不稳。
“唔……”孟柒又走出几步，突然一个踉跄，脚下一软，整个人都朝地上摔去。
她还没碰到地面，腰上一紧。
一只有力的胳膊稳稳托在她的腰间，稳住了她的身形。
“……多谢。”孟柒用力睁大眼睛，晃了晃脑袋。
真的好晕啊。
她想自己站直身体，却怎么都无法用力。
手脚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一点都没办法控制。
喝醉了，就是这样的滋味吗？
孟柒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在她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叹息声很短，很小声，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听起来，却似乎又是那般熟悉。
“你……”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面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刚才托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有人将她完全用不上力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柔软的长袍，轻轻擦过孟柒的脸颊。
她已经完全无法思考的脑海中，闪过一阵茫然。
这样抱着的姿势，是不是……
孟柒恍恍惚惚地抬眼，她的目光，直直落入一双更加明亮的双眼中。
那眼睛深邃如墨，仿佛夜空一般，让人看不透眼睛主人的丝毫心思。
睫毛很长，也很浓密。
但是配上英挺的长眉，还有挺直的鼻梁，并不会给人娘气的感觉。
孟柒一阵恍惚。
她怔怔地，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轻松抱起自己的白袍男子。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白袍男子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抱着孟柒往前走去。
这里已经是天外天最高的浮空岛，白云就在身边沉浮，放眼望去，蓝天在背后，壮阔的天外天城，被踩在脚下。
一座又一座的浮空岛，漂浮在更低一些的地方。
即使是离得最近的天外天楼，也如同隔着云端。
岛上风景极美。
白袍男子轻轻松松抱着孟柒，一路朝前。
他们两边，清泉繁花，间或有茂林修竹点缀。
不远处，甚至能看到，白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美得不似凡尘。
这里，大概是天外天最幽静安宁的世外桃源。
很少有人能获准进入。
可是孟柒却一眼都没去看这里的风景。
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白袍男子。
昏昏沉沉的脑袋，让她连思绪都无法理清。
可是即使再醉，即使已经隔世经年，她永远都不会认错眼前的男子。
白袍男子已经抱着孟柒走进一座庭院。
院中只有两间房舍，其中一间门敞开着，他便抱着孟柒大步走入，将她小心放在房中宽敞的大床上。
铺着柔软锦缎的床上，挂着水墨山水的床帐。
孟柒瘦瘦的身体放上去，看起来小小的一只，竟然有些惹人怜爱。
白袍男子突然抬起手，在孟柒脑袋上揉了揉。
——就像她总是喜欢对他做的一样。他很快收回手，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自己和个小姑娘赌什么气？！
孟柒虽然是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终究还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而且也并不知道他是……
“孟柒。”白袍男子低低叫了孟柒一声。
他的声音清冷好听，刻意放低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安抚力量。
像是在诱哄孟柒般，他微微俯身，眼睛看着孟柒的眼睛，轻声又问：“能听到我说话吗？”
孟柒怔怔地，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仿佛奖励她一般，白袍男子伸手，又揉了揉孟柒的头发。
他这次没有那么快收回手，修长干燥的手指，在她头发上多停留了片刻。
“孟柒，告诉我。”他耐心地问道：“你的法阵之学，是跟谁学的？”
他今日看着孟柒进入天外天，刻意跟进来，就是为了此事。
为此，他甚至不惜调动传送阵法，将她送到这天外天的第七岛上。
而且还用了点小手段，让孟柒醉意更浓。
否则如意坊的酒再厉害，也就是一杯而已。
孟柒不至于醉成这样。
“法阵之学……”孟柒喃喃重复着他的话。
她脑袋真的好晕，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什么法阵？”她茫然地看着白袍男子的眼睛，问道。
“炼药的法阵，防护法阵，还有，汲取灵石灵气为你所用的法阵。以及……”白袍男子目光微闪，落在孟柒的手腕上，“药刀上刻着的法阵。”
他问：“是谁教你的？”
“……是谁教我的？”孟柒神色依然茫然不解。
她怔怔看着白袍男子。
对方明明剑眉星目，长相其实一点也不会显得娘。
可是那张脸，实在是太受到上苍宠爱，真的毫无瑕疵，完美得无可挑剔。
真真正正的，盛世美颜！
“对。”白袍男子朝她微微一笑。
笑容淡漠，并未深入眼底。
“是谁教你的？这些法阵。”
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个问题。
孟柒一个练气期的修者，就算现在已经筑基。可是一出手，从炼药的离火大阵，到药刀上刻着的法阵，还有防护法阵。
最重要的是，她甚至会天妖白虎一族的星辰之阵。
白袍男子本就是法阵之学上的大行家，即使在天妖中都是翘楚。
他一眼就看出，孟柒绝对经过名师调、教。
而这位名师，很可能就出自天妖白虎一族。
白袍男子目光变得微冷。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位族人，竟然会将如此重要的法阵，教给一个练气期的修者。
孟柒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突然伸手，紧紧拽住男子的白袍。
“师尊！”孟柒声音哽咽了。
但她并没有哭出声，而是紧紧攥紧手中的长袍，努力抬起上身，凑到对方怀中。
“师尊……”孟柒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她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你不要我了吗？呜……”
一声低泣从她口中溢出，但很快，就被强行忍住。
白袍男子浑身僵硬，完全不懂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他僵硬着缓缓低头，只能看到少女瘦削苗条的肩膀。
对方应该忍得很辛苦，肩膀轻轻抽动着，却几乎听不到她的哭声。
只偶尔，会有一两声低泣声，从她口中传出。
师……尊……
白袍男子都变得茫然起来。
他从未收过弟子，千年来独来独往，再恣意潇洒不过。
怎么会突然之间，有人抓着他，叫他师尊？！
“你……”他僵硬着身体，看着明明哭得很伤心，却强忍着不让哭声溢出的少女。
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你……”他僵硬地抬起手，在空中放了半天，还是轻轻落在孟柒肩上，“先别哭了。”
“呜呜呜……”孟柒这次没有听话，“我好想你。我找了你很久，可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她哽咽着：“只好一直等着……等着可以再见到你。”
孟柒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白袍男子。
她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白皙的小脸上泪痕宛然。
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白袍男子见多了她镇定自若，甚至有些小狡黠的模样。
这样的孟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平时坚强勇敢的人流泪的样子，原来是那么惹人怜爱。
他见过比孟柒更美的美人落泪，却也不会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情来。
“我……”白袍男子几乎都要因为孟柒话语中的控诉而自责起来。
但他倏然醒悟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孟柒。
对方仍然睁着一双被泪水打湿的眼睛看着他，目光清润，像小鹿一般可怜兮兮的。
“我不是你师尊。”他耐心解释道：“我没收过弟子，过去没有，将来也不打算收。”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起来。
孟柒嘴一扁，不说话，也不吭声，只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个不停。
怎么这么能哭啊？！
白袍男子自出生至今，从未有过哄人的经历。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
——那是即便自己身受重伤，也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觉。
“你先别哭了。”他已经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更不记得他还要问清楚，星辰之阵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孟柒学走。
“嗯……”他手足无措地僵硬了片刻，伸手从一旁抓出一个锦囊，“这些都给你。”
孟柒：呜呜呜呜呜呜。
她还是不说话，眼泪扑簌簌一直掉。
恩师果然是不想认她的。
也是！
他说过很多很多次，不要自己这个弟子。
虽然从未真正扔下过她，但是他是说过，他不是自己的师尊的。
因为自己修行天赋还是太差了吗？
孟柒一想到这个，哭得更伤心了。
她平时也不会这样，只是此刻酒意上涌，完全无法控制心绪。
眼泪掉得越来越多，衣襟上很快沾染一小片泪痕。
“别哭了。”白袍男子真的从来没有哄女孩子的经历。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为什么要把孟柒骗来这里？！
为什么要追问她从哪里学的法阵。
学都学会了，人家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反而一直在用来救人。
那也不算什么。
“这些都给你。”白袍男子说着，手指轻点，索性将手中锦囊展开。
孟柒很喜欢灵石的，他记得。
储物袋一展开，晶莹剔透的荧光瞬间将整个房间照亮。
即使是孟柒，都怔了下。
锦囊中，是一整袋的九品灵石。
灵气光芒璀璨夺目，足可以闪瞎人眼。
三千世界以灵石作为衡量物品价值的单位。
灵石，也是四界通用的货币。
包括妖界和魔界，也是接受灵石的。
灵石分九品。
在清风谷的时候，门中弟子们完成一次宗门普通任务，也就十颗二十颗一品灵石。
后来孟柒能赚钱了，北冥丹卖出两百多颗八品灵石，已经非常多。
那几乎相当于清风谷全宗门，包括掌门和长老们在内，好几年的全部收入。
不夸张地说，卖出北冥丹后，孟柒就是绝对的清风谷首富。
而现在在她眼前的，是整整一袋，一眼根本数不清的九品灵石。
一千颗八品灵石，才能换一颗九品灵石。
一颗九品灵石如果拿来买药材，只要不是特别珍贵的天材地宝，可以将孟柒现在才换的储物袋填满了。
她怔怔地看着锦囊，醉意浸染的脑袋根本生不出别的思绪。
白袍男子总算松了口气。
他几乎是烫手一般，伸手握住孟柒的手，让她在锦囊上留下她的神识标记。
“好了别哭了。”他说：“这些都是你的了。”
孟柒：“……”
她抬头看向白袍男子，嘴一扁，眼泪重新掉了下来。
“师尊……”孟柒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哽咽着说道：“弟子也能赚灵石了，你不要丢下我。我……”
她有点可怜兮兮地伸手，再次抓住对方的长袍，仰头看着对方：“我不用师尊养我了，我真的可以赚很多灵石，我可以养你。”
白袍男子长叹口气。
他不该，让孟柒醉得如此厉害。
他抬手，袍袖拂过孟柒的脸：“我知道了。”
白袍男子无奈：“你醉了，好好睡一觉吧。”
孟柒应声软软地躺在了床上。
白袍男子总算松了口气。
什么调查追问，都可以往后放。
一个醉了的孟柒，简直比他曾经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都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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