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第二十二章:裁度秘书监(下)_云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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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第二十二章:裁度秘书监(下)

  这日,我与刘恕一道用膳,他问道:“如何?校书之位,可有人选?”

  我摇头道:“还差一点儿。”

  刘恕睨了我一眼,催道:“动作利索些。”

  我好笑地道:“你急什么?”

  刘恕不与我啰嗦,直截了当地撂下话来:“这么点小事,再给你三两日,也该办妥了。”

  我莫可奈何地道:“是是是,我的公子爷。”

  次日,整理文书毕,李洙、陈再书、赵秋生三人正要离开,我扬声道:“诸位且慢,再稍坐片刻。”

  三人闻言又坐回各自席位,我略作思量,道:“如今晋国、代国攻占凉州,分城相抗,关系扑朔迷离,诸位皆是公子帐下才俊,不知对目下局势有何高见?”

  陈再书面色微变,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赵秋生凝神思索,沉吟不语。李洙眸光闪烁,似乎有些兴奋,嘴唇翕动不已,却耐了性子缄口不言。

  我见三人都不开口,便看向赵秋生,道:“不知赵参事怎么看?”

  赵秋生想了又想,方慎重地道:“代军趁我军与梁军交战之际,挥师南下,原意显是想窃取战果、坐收其成。代王与公子多次会晤,若能和谈,代军便会退兵,若未能和谈,我军兵马三倍于彼,胜算有十之八九。”

  我颔首而笑,赵秋生见我神情温和,登时松了口气。

  “我以为不然。”

  我循声望去,李洙长身而起,朗声道:“我军与代军打不起来。”

  我微微倾身:“何解?”

  李洙道:“代王建代国,处处步武华夏列国,又定都于云中城,云中城位于敕勒川之南,远离草原,多为耕地,其民以农耕为主,生活方式与华夏人相近,由此可见,她的志向——”李洙摇了摇头,字字掷地有声:“不在北方。”

  我心中一凛,摒除杂念,收摄心神,认真听他说道。

  “云中城以南地势平坦,无有阻碍,易攻难守,处境凶险。我以为她今次南征之目的,应是夺取恒河,一来可以之为屏障,二来可立足于华夏。”

  我暗暗道:他的观点竟与刘恕的“划江而治论”不谋而合。

  李洙有条不紊地道:“万俟瑜瑶虽效法华夏列国治国之策,但学得不伦不类,既行君主制,又保留联盟制,此实为祸源。”

  我凝神看向李洙,暗赞他一句话便切中了要害。

  “代国之权柄一分为三,万俟瑜瑶这位君主之下,还有两位联盟首领,一位是右贤王赫连朔,一位是左贤王乞伏完。赫连朔是新王派的首脑,在万俟瑜瑶夺权之初便追随于她,自与她亲厚。乞伏完则是旧王派的首脑,原本便是她的死对头,即便投降,互相猜忌,君臣岂能同心?”

  李洙顿了一顿,道:“万俟瑜瑶有心拉拢梁国贵族,乞伏完却当众淫辱了梁国的大长公主,可见此人根本未将自家君王放在眼里。万俟瑜瑶如根基已稳,大可趁机对乞伏完出手,一来可博取梁国贵族信任,二来可除去心头大患。她却并未这般做,而是隐忍求全,吃下了这个哑巴亏,那便说明……”

  李洙显然在刻意卖关子,又作一顿,方道:“她的实力还不够,动不了旧王派。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会与我国宣战?”

  我问道:“他们不打,那咱们呢?”

  李洙道:“我军兵马虽众,然战线过长,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若与代国交战,只会教燕国捡了便宜,公子——”

  陈再书忽道:“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他日再议罢?”

  我蹙起眉头,不悦道:“我们正说到兴处!怎有不教人把话说完的道理?”又看向李洙,问道:“依你看来,既然不打,那便如何?”

  李洙道:“做买卖。”

  我奇道:“何解?”

  李洙道:“代王欲取恒河不成,定会退而求贺兰山,就看她想把贺兰山以南、凉州以北的土地卖什么价钱给公子了。”

  听李洙一席话,我心中云开雾散,对眼下局势明朗不少,难怪代、晋分城相峙之时,刘恕却敢出兵阗西,想来也料定代军不会与晋军开战。

  李洙退回席位后,我这才慢悠悠地看向陈再书,道:“你有什么见解?”

  陈再书道:“没有。”

  我眯起眸子看了他半晌、等了他半晌,他却只敛眸不语,我不免扫兴,冷冷地道:“那便罢了,都散了罢。”言罢,当先起身,行至陈再书身旁,一甩衣袖,怫然作色:“哼!不识抬举!”

  陈再书默不作声,躬身作聆训之态。

  我方回偏殿,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葳蕤便道赵秋生求见。

  我唤赵秋生入殿,他言道我忘带了样东西,故而专程送来。

  我暗自纳罕时,他递来一卷竹简,我顿时了然,摊开竹简瞄了一眼,见里面包着一颗硕大的东海鲛珠,便教葳蕤出去守着,问道:“赵参事,这是何意?”

  赵秋生低声道:“黎大人是公子亲信之人,如愿在公子面前为晚学说些好话,自是感激不尽。”

  我淡笑道:“你不妨直说罢,你想要什么?”

  赵秋生道:“校书之位一直空悬……”他住了口,抬眸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为难地道:“这事儿可不好办……”

  赵秋生当即道:“黎大人放心,倘若事成,定另有重谢。”他指了指竹简,压低声音道:“十倍之。”

  我听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一颗珠子都价值不菲,赵秋生好大的口气!

  我压下心中惊讶,叹道:“不是说这个,你是公子的从属,时常能见到公子,应当知道,公子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立校书官之事,岂会听我一妇人说道?”

  赵秋生想是也认同我的话,迟疑片刻,道:“黎大人何妨一试?”

  我笑了笑:“那我便试试罢,成与不成,我可说不准。”我将那颗东珠塞回他手里:“这颗东珠你先拿走,若能办成,再送不迟。”

  赵秋生推辞道:“黎大人说这话便见外了,事成与不成,都请收下此珠,这是晚学一番心意。”

  我轻叹一声:“非我不爱它,你也看到了,我就住公子旁边,左右全是公子的耳目,倘若被公子发现,我怎么辩白?咱们来日方长,不急一时半刻。”

  赵秋生见状,收回东珠,躬身拜倒:“既如此,晚学便先行谢过黎大人。”

  这日晚间,我照例去德和殿汇报工作,请李荃代为通报,李荃道:“黎姑娘,公子交代过了,以后你来,若殿中无旁人,可直接进去,不必通报。”他朝殿门望了一眼:“你自去罢,我省得跑腿了。”我道了句“多谢李大人”,便自行入殿。

  彼时刘恕仍在书案后忙碌,我在书案旁坐下,安静地等着,待他罢笔,方道:“公子累么?可要歇会儿?”

  刘恕轻揉眉心,道:“说罢。”

  我做完汇报后,道:“公子,人选已经有了。”

  刘恕问道:“谁?”

  我深吸一口气,道:“陈再书。”

  刘恕闻言,二话不说,铺开绢帛,提笔便写了委任令,盖上大印。

  “公子不问清楚么?万一我……”在来之前,我设想了他可能会考察的问题,并准备好了答案,可临到头来,他什么都不问,我反倒忐忑不安起来,犹豫地道,“万一我看走了眼,或是认知有误……”

  刘恕道:“交予你办的事,孤不必过问。”

  刘恕信我,我却不信自己:“可……”

  刘恕看着我微微一笑,打趣道:“你若嘴闲不住,十分想说,那便说罢,孤听着。”

  我撇了撇嘴,不悦地道:“在你眼里,我难道是个话痨么?”

  刘恕瞥了我一眼,态度敷衍,毫无诚意:“不是。”

  即便他挖苦我是话痨,此事我也要跟他分说明白,毕竟校书官不是个无足轻重的官位,我没十足的把握,不敢太武断,因道:“我代行校书官之事已有数月,在我看来,校书官一职无须多少聪明才智,忠诚之外,最要紧的是‘三不’。所谓‘三不’,即心不能太大、手不能太长、嘴不能太碎。校书官是公子从属,公子若为君王,校书官则对朝中各部诸事一览无余,必得做到‘不妄议、不插手、不谋私’,方可使公子耳目通达。”

  刘恕赞许地道:“正是。”

  我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应该没选错人。不过,李洙委实是个人才,公子得空,不妨召他长谈,必有惊喜。”

  “好。”刘恕毫不拖泥带水地应下,忽又问道,“听说你和赵秋生走得很近?”

  我坦然道:“是。”

  刘恕微眯了眸子看向我:“为何?”

  “跟他待着舒坦啊!”我理所当然地道,“剩下两个,一个冷冰冰的,一个凶巴巴的,我去亲近他们,自找不痛快么?”

  刘恕眸光闪烁:“听说赵秋生是个美男子?”

  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又不是没见过他,问我作甚?”

  刘恕敛了眸子,皮里阳秋地道:“你觉得他如何?”

  我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儿,猜不透刘恕的心思,想了一想,如实道:“初时见他,确然眼前一亮,后来便愈发寻常了,未觉出他比旁人好看。”

  我正纳闷刘恕这个问题问得古里古怪时,他话锋一转,又道:“你亲近赵秋生、欣赏李洙,却提拔陈再书,路子倒也清奇。”

  我笑眯眯地道:“老师,学生得真传乎?”让臣子试探不出底限与原则,无法看透与把握,正是刘恕所教。

  刘恕亦笑眯眯地道:“已有三分像。”

  我雄心万丈地道:“我总能学全了去。”

  刘恕轻笑一声,低了头凝着我:“傻姑娘,你学不全,你太干净了。”

  “干净?”我苦笑道,“我何尝不曾沾染鲜血、仇恨、背叛?又何尝不曾害人、毁人、杀人?公子,我不是一个单纯无辜的小女孩儿。”

  “世间之人,多是一团面,最初纯白,在染料缸里滚多了,最后不免变成污泥。可你是一块玉,不论泼多少染料上去,终会现出原本的颜色。”

  刘恕伸出手按在我头顶上轻轻地揉了揉,目光温柔而坚定:“你想变得强大,不必学着做我,只须做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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