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风萧萧兮易水寒
西海大君的丧事办得隆重，默啜为首，在王城中为西海大君扶灵，送他回西海。贴木尔大阏氏身怀六甲，身下见了红，帐中没有其他女眷可以担当重任，所以便由未过门的大君大妃，小王姬格日乐代为扶灵。
璇玑领着一众贵胄家的女眷，跟在送灵队伍后面。
她迎着风雪向前行，黑色的丧服外面披着默啜的黑狐皮大氅，更衬的面无血色外，寒风吹的衣服发出猎猎声响。
西海大君生前不可一世，锦绣加身，死后不还是要魂归地下。索南嘉措为他诵了一段往生的经书，将西海大君最爱的器物一并摔碎，丢进火堆，与他的**一同化作灰烬。
说起索南嘉措，璇玑盯着那一抹红色身影，是他将真正的娄璇玑送走，又将自己从那间不知名的神庙里拉回来。璇玑从不相信有腾格里的存在，可索南嘉措所动用的力量，的确不是凡人可以拥有的。
神庙里的那个黑袍男人让她回到了武帝驾崩前，跌落太液池之后，重回旧事，璇玑才真正看清故人，她嘲笑自己的自作聪明，轻信旁人夸赞她聪慧绝顶，到最后不过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队伍浩浩荡荡地到了黑水河边，河上已经结了一层饱饱的冰凌。表面上被凛冬挟持住的黑水河不再猖狂地流淌，可谁又知道那冰面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索南嘉措在河边吟起浩林潮尔，浩林潮尔在北庭话里意为“咽喉”，是北庭人的突厥祖先流传下来的一种召唤神灵的方法，这种唱法在民间渐渐失传，但却被历代上师传承下来。浩林潮尔用咽喉发音，发出的声音高昂如登上穹顶，低沉如下瀚海。索南嘉措以此召唤黑水河女神，请求他护佑西海大君的魂灵回到家乡，就像是黑水河女神护佑黑沙王城一样忠诚。
索南嘉措空灵的声音飘荡在河上，忽然起来的风像是刀子一样伤人肌肤，璇玑的脸冰凉的像是那和尚的冰凌。
默啜回头看她，站在一众女眷之前，看着索南嘉措的背影，若远山浩渺的细眉紧蹙，似乎在沉思什么。
西海大君的丧事终了，阿苏勒在索南嘉措的祝福下成为新一代西海大君，带上旧日里属于西海大君的纯银冠冕，形若奔驰的海尔堪玛法，雕刻之巧妙，连鬃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冠顶镶嵌十四颗硕大的变石，代表着西海的十四个部族。
他要将父君的尸骨带回西海之西安葬，不日就要启程。格日乐要随他一同去西海，拜见赫连氏先祖，再在那里行青庐大礼，昭告西海万物苍生，成为新的西海大君大妃。
璇玑原先是为格日乐备好了全套的嫁妆，金玉珠宝，绫罗绸缎，不失王姬的威仪。若不是阿苏勒执意要悔婚，格日乐应该在西海大君崩逝前就嫁入赫连氏。
马车上，默啜握住璇玑冰凉的手，她尖翘的鼻尖冻得通红，让默啜心疼。
“贴木儿大妃连带着未出世的孩子都是可怜人。”璇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叹道。
默啜握紧她的手，“阿苏勒会照顾好他母妃，格日乐也是孝顺孩子。人总会有生老病死，逃不过的。”
璇玑靠在默啜肩上，闭上眼，道：“阿努比斯，我要比你先走”她的声音和她的手一样冰冷又僵硬。
“说什么胡话。”
一整日的丧事，默啜从那样压抑的氛围中出来，心里也不舒服。他连年征战，早就该看淡生死之事。可听她冷不丁地说起生死之事，心里多少有些烦躁。
璇玑接着说：“我今日瞧着贴木儿大妃，失去挚爱之人，哭得连一滴泪都流不出。”
她眼前浮现那个坚强的女人，生育之累使得她看起来要比常人显老一些，几位尚未婚配的赫连氏王姬围着她坐，痛哭不止。即便贴木儿大阏氏失去挚爱的丈夫，她却还是尊贵自敛，容不得半分失仪。她穿着黑色的丧服，银线暗镂海尔堪玛法纹饰。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坐在大帐中。一头像是火焰的红发整洁地编起来，不佩戴冠冕与首饰，只有脖颈里带一条西海大君生前佩戴于胸前的蓝色碧玺串。
墨蓝色的眼里除了悲恸，竟然没有一滴泪水。
璇玑与贴木儿大妃素来不熟悉，但她还是带着阿尔斯楞去见了贴木儿大妃，以阿史那氏女主人的身份去见赫连氏女主人，并不是以天授大妃的身份。
贴木儿大阏氏不会说北庭话，只会说西海那边的方言与自己部族的话，璇玑向赫连氏王姬道一句“节哀”，听贴木儿大阏氏冷着脸，说了什么，赫连氏王姬思忖半分，才说，她母妃要多谢汗王好意，请大妃不要再打搅大君安息。
璇玑得了冷脸，也是意料之中。按着北庭风俗，大可汗死后，大妃由下一任大可汗继承，或改做侧妃。可西海与北庭又不一样，贴木儿大阏氏回西海，是要殉葬的。即便她身怀六甲，回到西海之时将临盆，赫连氏长老们也不会让她或活着。
西海赫连氏素来以忠诚闻名草原，女人也是如此。
“我先睡去，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得了，一朝失去挚爱之人的滋味。”
璇玑抱紧他的手臂，“我连想都不敢想。”
“不会的。你我都会长命百岁。我牙齿都掉光了，还要与你斗嘴。”默啜嘴上难得不正经一次，“我们会有七八个孩子，再有几十个孙辈，整日叽叽喳喳的。”
默啜笑意涌上面庞，格外温润。他迫不及待地想那样的画面，璇玑会是草原上最好的母亲和祖母，他们的孩子也会是箴言中的天下之主，并吞四海，横扫**。
“我们还有数十年光阴作伴，春日里我们去喝你最爱的梅子汤，盛夏去大青山的谷底避暑，秋日里去葱岭看胡杨，冬日里，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在格尔木宫里，孩子们承欢膝下下雪时我扶着你，去看城里的腊梅。”
“我们是北庭的主人，也会像世间寻常爱侣那般，碧海青天，长厢厮守。”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年少时渴求的，如今都唾手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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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领着一众贵胄家的女眷，跟在送灵队伍后面。
她迎着风雪向前行，黑色的丧服外面披着默啜的黑狐皮大氅，更衬的面无血色外，寒风吹的衣服发出猎猎声响。
西海大君生前不可一世，锦绣加身，死后不还是要魂归地下。索南嘉措为他诵了一段往生的经书，将西海大君最爱的器物一并摔碎，丢进火堆，与他的**一同化作灰烬。
说起索南嘉措，璇玑盯着那一抹红色身影，是他将真正的娄璇玑送走，又将自己从那间不知名的神庙里拉回来。璇玑从不相信有腾格里的存在，可索南嘉措所动用的力量，的确不是凡人可以拥有的。
神庙里的那个黑袍男人让她回到了武帝驾崩前，跌落太液池之后，重回旧事，璇玑才真正看清故人，她嘲笑自己的自作聪明，轻信旁人夸赞她聪慧绝顶，到最后不过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队伍浩浩荡荡地到了黑水河边，河上已经结了一层饱饱的冰凌。表面上被凛冬挟持住的黑水河不再猖狂地流淌，可谁又知道那冰面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索南嘉措在河边吟起浩林潮尔，浩林潮尔在北庭话里意为“咽喉”，是北庭人的突厥祖先流传下来的一种召唤神灵的方法，这种唱法在民间渐渐失传，但却被历代上师传承下来。浩林潮尔用咽喉发音，发出的声音高昂如登上穹顶，低沉如下瀚海。索南嘉措以此召唤黑水河女神，请求他护佑西海大君的魂灵回到家乡，就像是黑水河女神护佑黑沙王城一样忠诚。
索南嘉措空灵的声音飘荡在河上，忽然起来的风像是刀子一样伤人肌肤，璇玑的脸冰凉的像是那和尚的冰凌。
默啜回头看她，站在一众女眷之前，看着索南嘉措的背影，若远山浩渺的细眉紧蹙，似乎在沉思什么。
西海大君的丧事终了，阿苏勒在索南嘉措的祝福下成为新一代西海大君，带上旧日里属于西海大君的纯银冠冕，形若奔驰的海尔堪玛法，雕刻之巧妙，连鬃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冠顶镶嵌十四颗硕大的变石，代表着西海的十四个部族。
他要将父君的尸骨带回西海之西安葬，不日就要启程。格日乐要随他一同去西海，拜见赫连氏先祖，再在那里行青庐大礼，昭告西海万物苍生，成为新的西海大君大妃。
璇玑原先是为格日乐备好了全套的嫁妆，金玉珠宝，绫罗绸缎，不失王姬的威仪。若不是阿苏勒执意要悔婚，格日乐应该在西海大君崩逝前就嫁入赫连氏。
马车上，默啜握住璇玑冰凉的手，她尖翘的鼻尖冻得通红，让默啜心疼。
“贴木儿大妃连带着未出世的孩子都是可怜人。”璇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叹道。
默啜握紧她的手，“阿苏勒会照顾好他母妃，格日乐也是孝顺孩子。人总会有生老病死，逃不过的。”
璇玑靠在默啜肩上，闭上眼，道：“阿努比斯，我要比你先走”她的声音和她的手一样冰冷又僵硬。
“说什么胡话。”
一整日的丧事，默啜从那样压抑的氛围中出来，心里也不舒服。他连年征战，早就该看淡生死之事。可听她冷不丁地说起生死之事，心里多少有些烦躁。
璇玑接着说：“我今日瞧着贴木儿大妃，失去挚爱之人，哭得连一滴泪都流不出。”
她眼前浮现那个坚强的女人，生育之累使得她看起来要比常人显老一些，几位尚未婚配的赫连氏王姬围着她坐，痛哭不止。即便贴木儿大阏氏失去挚爱的丈夫，她却还是尊贵自敛，容不得半分失仪。她穿着黑色的丧服，银线暗镂海尔堪玛法纹饰。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坐在大帐中。一头像是火焰的红发整洁地编起来，不佩戴冠冕与首饰，只有脖颈里带一条西海大君生前佩戴于胸前的蓝色碧玺串。
墨蓝色的眼里除了悲恸，竟然没有一滴泪水。
璇玑与贴木儿大妃素来不熟悉，但她还是带着阿尔斯楞去见了贴木儿大妃，以阿史那氏女主人的身份去见赫连氏女主人，并不是以天授大妃的身份。
贴木儿大阏氏不会说北庭话，只会说西海那边的方言与自己部族的话，璇玑向赫连氏王姬道一句“节哀”，听贴木儿大阏氏冷着脸，说了什么，赫连氏王姬思忖半分，才说，她母妃要多谢汗王好意，请大妃不要再打搅大君安息。
璇玑得了冷脸，也是意料之中。按着北庭风俗，大可汗死后，大妃由下一任大可汗继承，或改做侧妃。可西海与北庭又不一样，贴木儿大阏氏回西海，是要殉葬的。即便她身怀六甲，回到西海之时将临盆，赫连氏长老们也不会让她或活着。
西海赫连氏素来以忠诚闻名草原，女人也是如此。
“我先睡去，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得了，一朝失去挚爱之人的滋味。”
璇玑抱紧他的手臂，“我连想都不敢想。”
“不会的。你我都会长命百岁。我牙齿都掉光了，还要与你斗嘴。”默啜嘴上难得不正经一次，“我们会有七八个孩子，再有几十个孙辈，整日叽叽喳喳的。”
默啜笑意涌上面庞，格外温润。他迫不及待地想那样的画面，璇玑会是草原上最好的母亲和祖母，他们的孩子也会是箴言中的天下之主，并吞四海，横扫**。
“我们还有数十年光阴作伴，春日里我们去喝你最爱的梅子汤，盛夏去大青山的谷底避暑，秋日里去葱岭看胡杨，冬日里，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在格尔木宫里，孩子们承欢膝下下雪时我扶着你，去看城里的腊梅。”
“我们是北庭的主人，也会像世间寻常爱侣那般，碧海青天，长厢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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